施乐雅薄薄的鼻翼仍在不停地在煽动,眼泪还在流。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梦,会让一个人害怕成这样。

救命稻草抓住了,但是似乎无用。

时承景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施乐雅的手指从他手上扒开。那手指一落空,就开始四处乱抓,像从悬崖下伸上来求生的。时承景将它摁着让它抓了自己腹前的衣襟,才空出一双手臂把人揽进怀里。

“好了,好了,别怕。”

时承景躺下,抱着人才感觉到她身上细细的颤栗,他一双手臂收紧,把人更深地埋进他胸膛里,空着的手指有节奏地拍着施乐雅的背脊。

时承景是尽了所有可能在安抚,怀里的人总算一点点平静下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夜灯静静地照着施乐雅刚刚躺过的那方她留下的压痕。

施乐雅的身体先是绷着,后来一点点软下去,呼吸也均匀了,算是又睡了过去。时承景看着空枕头,再睡不着,直到黎明才迷迷糊糊起来。

施乐雅身上一股轻轻的馨香气,不仔细闻,它就绕在鼻息里,想仔细闻闻,又不容易找到。有一个地方最浓,她衣服的领口,脖子缝里。

窗外天光一点点提亮,娇小的人睡得踏实,窝在时承景怀里,时承景的脸埋在她脖子边,眼皮轻合。

*

医院里各项检查做下来,医生唯一的要求还是要了解病人生病前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有什么深刻的忧愁,有什么深刻的顾忌,对谁有怨恨,跟谁最亲近,最喜欢的是什么,最害怕的是什么。

时承景什么都能百分之百提供,唯有这些事他比一知半解还要一知半解。医生说病人最好有最亲近的人在身边照料,他认为施乐雅现在最亲近的人就是他,她只认他,还要什么亲近的人?

时承景来医院,院领导早打过招呼,沈远也早安排好了一切。医生与牵着病人的这个特殊家属见面,对方不能提供的,医生只能尽力说明,不好强求。

最后开了服用的药,心里治疗还需要辅助。

医生离开的时候,时承景在一道窗前站了半晌才叫了余北,他让他回一趟江城,想办法拿到医生要的东西。那些于他比一知半解还要一知半解的事,要拿来又有什么难。

余北走了,沈远把看护带过来,时承景把施乐雅留下,出了病房。

病房门有一道玻璃窗,时承景只是站在门前没有走,隔着玻璃看病房里的中年女人搬张凳子坐到了施乐雅的面前。

沈远也没有走,就站在时承景身边。俩人看了一会儿,沈远小声道:“她经验非常丰富,我看太太好像愿意跟她相处,要是能行,您也可以轻松点儿。”沈远带着不明显的劝。

时承景脸上意味不明,一双手臂撇开大衣衣摆插在西裤口袋里,认真看着病房里的情况。

沈远恍然像看到了一个第一天送孩子上学不放心老师的家长。

只是大概没人会像他这样脸绷得像铁板。

时承景对施乐雅的态度算是180度大转弯了。沈远跟了时承景这么多年,最清楚的就是能让这个人挂念的永远只会是“一件事”,而非“一个人”。

沈远感慨,顺着老板的目光看着病房里。

看护是个30来岁的女人,人干净干练,一片清新的颜色里,那女人边和施乐雅说话,边给她按摩手指,施乐雅似乎在看着她。

沈远觉得或许能行,更专心地瞧,没注意到身旁的人眉毛一点点皱起来。

那女人从桌上拿了水杯,嘴巴里在说些什么,样子极温和,把水杯递到施乐雅面前。沈远长伸了脖子,似乎脖子再伸长一点就能听清里面在说些什么,他没注意到时承景正仔细盯着施乐雅的眼睛,看她似乎真在看那女人。

脸却越发的沉。

最终在施乐雅被一口水呛到后时承景立刻就推门进去了,夺了女人手上的杯子。

“行了,出去吧。”

施乐雅咳得一张脸通红,睫毛上沾着点湿。时承景拍背,擦脸,对看护挥手,看护要解释什么,时承景已经不耐烦。剩下的事不需要他再费口舌,自有人处理。

时承景的态度衤糀再明显不过,沈远无奈只能将人好言打发走。他再回来,施乐雅已经平静下来,时承景自己在喂她喝水,没有一点不耐烦和不高兴。

似乎这才是他最满意的结果。

沈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剩下的看护他也不用安排了。

*

一个心里有太多愁,脑子里有太多思想的人自然会吃不好,睡不着。

反之亦然。

此时此刻的施乐雅没了愁,没了思想,一日三餐受着细致的照料,脸上有了血色,消瘦的身体也得到了充足的营养,人自然看着是好的。

所以医生说的某些话,时承景认为是危言耸听。医生可以再找,不计代价了,没有治不好的病。

所以沈远问时承景是否要回江城跟周姨沟通沟通,让她过来配合治疗,时承景连考虑的可能也没有。

从医院回来,时承景将人放到卧室睡午觉,李姐坐在房间里守着,时承景去了公司。施乐雅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做了噩梦,整个人从颤到浑身明显的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李姐吓得赶紧把人叫醒。

施乐雅睁开眼睛,眼睛懵懂地看人,喉咙里还是止不住地发出嘤嘤的声音,像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也像在哭。

李姐从江城的时家到如今海城的这个家,自然知道时家是什么人家,也知道了时承景是什么样的人。被这样的人精心呵护着的太太,太金贵,出一点事她都担待不起。时承景让她守着,她就连眨眼也不敢。

李姐赶紧推开门,找了被时承景留下来照看的保镖,保镖立刻给时承景去了电话,没一会儿工夫时承景果然回来了。

“先前一直都好好的,睡着睡着太太的手就抖了起来,没一会儿时间就浑身一起抖……您看看,手都掐成这样了。”

人醒了,但还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喉咙里是细细的抽泣声。

李姐事无巨细的汇报,时承景低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转身朝浴室去。

“行了,出去吧。”

李姐无措地出去,轻轻带上门,时承景已经洗干净一双沾着香烟味的手回来。

他坐到床沿边,伸手握了施乐雅此刻握着被子的手推开,手心里果然掐了很多指甲印。他伸手擦了施乐雅脸上泪,轻声说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