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额头忽然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皱着眉抬眸,却看见一双墨色的眼眸,离得极近,清清楚楚地映着她当下这副窘迫的模样。
“说话。”那?个清朗的声音催促道。
“嗯嗯!”
楚火落连忙小鸡啄米式点头,偏生?动作木讷得很,像是一只被蒙住眼睛的鸡崽胡乱地在地上瞎啄。
蔺师仪几乎被气笑了,把布巾随手搁在一边,坐回原位。
“白日里还?神气得很,怎么一入夜就?傻了?”他拧着眉嘟囔两句,随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这才有了几分正经模样,“计划平叛,想立功等朝廷招安?”
“是!”灌了口茶水,楚火落得脑子总算清醒了些,记起今天来?这的真正原因?,“我想当将?军!”
寨子里比之前住的房子要优渥不少,起码蜡烛是能随便点的,二人面前的桌子中央,便燃着一只。烛焰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小,任意一阵风都能将t??其熄灭,可它歪歪斜斜地避让两下,又会笔直地跃起,在深沉的夜幕里,在姑娘的眼眸里,亮得逼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蔺师仪就?那?样望着她,明知这样直白而炙热的视线甚是失礼,可他却怎么也挪不开。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扬着眉眼,分外郑重地朝他开口。
“我若能收拢整个代岭山的山匪,未尝不能与?叛军相抗衡。”
“只要我胜了,我就?能和你一样,成为?保家卫国?、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我知道这很荒唐,可是,我想试试。”
040
楚火落确实是个计划做得一般, 但执行力很强的人?。
崔和颂那边的回音还未等来,她便已每日早出晚归地去?欺压、啊不,收拢边缘的小寨子,在战力可径直碾压的对抗中, 便也不需要讲究什么策略, 打就?完了。
至于极个别碰上的硬骨头, 楚火落会亲自提上杀猪刀, 与其耐心地讲讲道理,无一例外,尽数说通。不过?数日,就?将手下的喽啰扩充到了五六十?个?。
再度造访崔和颂的山寨, 那条本就?不宽敞的山道, 被挨挨挤挤占了个?结实, 靴子溅起的尘土还没能飘出几寸, 就?被另一只靴子踩下去?, 松软的泥都被彻底夯实。
“崔当家可想清楚了?”
寨子里的人?多了,肩碰着肩打地铺都?装不下, 楚火落目光落在围栏后?一间间宽敞的茅草屋上, 挪到这儿住正合适。
“若事?成, 某可能求得官身?”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手指轻颤。
身有残疾者, 不可参加科考, 他瞎了一只眼,便是?将四书五经读得再熟, 也无济于?事?。
“我若能, 你自然也能。”楚火落一手扶上了腰侧的刀,目光坚定, “兵马在手,立下战功,朝野上下,谁敢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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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和颂今日依然是?青色的长衫,却熨得齐整,连一丝褶皱都?寻不出来,与周遭粗枝大叶的匪徒格格不入。他两手交叠,躬身作揖,连带着后?头那些?汉子也生疏地学着,一并不伦不类地行礼。
“某,恭迎楚当家回寨!”
“恭迎楚当家!”
……
正月二?十?七,清岭寨正式落成。
由寨子里寒窗苦读多年、终弃文从武的崔和颂亲手写下的“平叛清乱”的旗幡高悬于?寨口,猎猎在空中肆意招摇着,那抹浓墨重彩的红,将是?剑下流淌着的反军的血,是?可登天子堂的艳丽官袍,是?凯旋时乘着风的战袍。
寨里,雷兴达领着最强壮的一批山匪在空地上操练着,手中拿着参差不齐的兵器,好些?的是?刀、是?剑,差些?的是?斧子、是?锄头,再不济,便寻一根结实的粗木棍,往上头埋进几颗钉子,总归算是?杀伤力不俗的武器。
整齐划一地挥刀,劈砍,冲刺,前几日还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今日便隐隐有了些?虎狼之军的气势。
至于?那些?身手不那么好的,也不能干闲着。挖土、和泥、砌墙,哪样?活都?紧缺着人?手,趁着还没打起来,当多建几间屋舍,届时再招揽了新人?,或存放些?粮草,才不会显得那么窘迫。
屋子外头忙得热火朝天,倒显得屋子里头有些?过?分?得冷清了。
楚火落也在忙,只是?忙的并非体力活,而是?忙着读书写字。
落草之后?,除了每顿能四菜一汤以外,还有一点好就?是?不必为纸墨发愁。先前住在平溪村时,她虽也学字,但每一滴墨、每一张纸都?是?明码标价着的,她糟蹋一张,便等同糟蹋一日的餐食,是?以,她只用树枝在沙土里画过?字,真真切切地握笔来写,今儿个?还是?头一遭。
她往衣摆上蹭了蹭,把?手心不争气的薄汗抹去?,左手拎着笔杆,两眼紧盯着边上那人?正确的握笔姿势,右手探出来,食指、中指、拇指然后?无名指,一根一根手指隔空比着位置往笔杆上搭。
屏息等一支笔握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分?明只是?动动指头就?能完成的小事?,她却比生宰一头活猪还要来得慌张。
左手把?桌案上的白纸抚平了些?,又匆忙把?对照的字帖扯的更?近些?,拢共也就?是?横竖撇捺,便要瞪大两只眼睛,盯着看了又看,这才要往下落笔,手背上却搭上来另一只手。
她恍惚听得一声刻意压低的轻笑,眼神微颤,看向贸然闯近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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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蘸墨。”
肩头多出来几缕墨发,跟它的主人?一样?,不甘寂寞得很,黏连住她的头发,纠缠在一处,也不知会不会打结。
楚火落有些?出神地想着,那人?便已带着她的手在石砚里轻点,不疾不徐,将多余的墨汁沿着砚边撇出去?,松散的狼毫一点点黏合到一起,凝聚出一点锋芒,于?纸上游走,勾勒出一个?端正到不能再端正的“楚”字。
她看看纸上的新字,又比对书页的陈字,岂止是?一模一样?,她就?是?将白纸摁在上头,对着描摹,都?写不出这么相像的字来。
要是?蔺师仪不从武的话,没准真能考上个?状元呢?
楚火落发散着想道,侧眸却见仍包裹着她手的修长的手,是?蔺师仪的左手。
“你真的是?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