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兰突然顿悟,想清了自己被拒婚的始末,眼神在?这两?人之间周旋,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她干了件什么?蠢事?
劝一方?成亲,劝一方?招赘,打鸳鸯的棒子都没她生猛。
她望向楚火落,万分感动,猛地扑过去,“火落,你没有生我?气,还愿意来救我?真是?太好了!”
“呃……不客气?”楚火落挨着车沿,谨防自己从车上滚下去,朝前头投向求救的目光,可前头那?人置若罔闻,且见他掩在?唇角的手来看,多半是?在?看笑话。
所幸,她怀里这波磨难很?快便冲向他。
“阿稻……不,十一哥,当日误会你,实在?是?玉娘的不是?!”柳玉兰认真地道歉,而后抛出了经她深思熟虑、能够转瞬间化解当初尴尬的问?题,“只是?十一哥说我?的夫君当有不逊于状元之才,是?不是?你t?心目中?已有人选?难道是?你顶上的十个哥哥之一?”
孤家寡人蔺师仪变不出十个哥哥,只能对此深表遗憾,“暂时,没有。”
无意义的闲聊告一段落,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商讨。
比如,接下来去哪?
再寻个荒僻村子?
可三个月交三道税,饶是?蔺师仪与楚火落终日为钱奔波,也没给自己的饭桌上添上一块肉,要不是?靠着劫掠来的衣裳,怕是?连这个冬日都熬不过去。
这世道,哪是?能正正常常活着的?
只是?,从前也这么?收税吗?
“那?倒不是?,今年的税比往年翻了两?倍呢,不然也不至于过成这样?。”柳玉兰答道,若非她的帕子卖上了高价,她这个年也不好过。
“应该是?有地方?生了乱子,”关于朝政方?面,还是?蔺师仪知道的多些,“某个州府自立,朝廷税赋不足,就得往其它地方?征收,再者,派兵平乱,军队的粮草辎重也都要花钱,国库里拿不出来,就得从其它地方?拿出来。”
仗着自己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柳玉兰无法无天地唾骂道:“狗皇帝!”
楚火落深以为然,把好好的大将军流放了,这哪是?一个明?君应该做的事,跟着骂道:“狗皇帝!”
前头的蔺师仪沉默了会儿,将话题绕开,“所以,我?们去哪?”
楚火落道:“代岭山。”
“代岭山?”柳玉兰诧异出声,“听?说那?边山上的匪比地上的树还多,我?们去那?岂不是?日夜都得提心吊胆?”
“就是?山匪多才好,旁人不敢路过,官府也不敢上门?,呆在?里头,要比我?们在?村子里躲躲藏藏安全?。”楚火落在?车上杂七杂八的包袱里翻来翻去,总算寻出来了吃食,是?柳玉兰做的糙饼子。
她往嘴里叼了一块,给柳玉兰递了一块,还有一块反手往蔺师仪的方?向送去,谁知驴车被猛然勒停,得亏她抓得紧,不然好端端一张饼子就要便宜了土地公。
她正皱眉望过去,蔺师仪的声音却先响起,较之平日,多了些冷硬,“你想落草,当山匪?”
“是?,”楚火落点头,看向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连绵不断的山,既然身上已经担了要杀头的罪名,又何?必担心这罪名再添上几项,“我?当个普通百姓活不下去,那?就只能不当百姓了。”
好一阵沉默,唯有风裹挟着沙砾奔逐的声响,她几乎以为话题要就此终结了,前头的人背对着她,瞧不见神色,良久,传来听?见他少?有的坚定语调,“收苛捐杂税的是?朝廷,进村劫掠的是?匪兵,我?们是?受害人,其他的百姓也是?……我?并不想与普通百姓发生冲突,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不要这样?。”
绝大部分时间,蔺师仪都是?极好说话的,大到?逃命的方?向,小到?上桌的餐食,只要楚火落做了决定,他从来没有异议,只是?这回,他绝无可能让步。
所幸,他们原本就没站在?对立面。
她还记得自己身边的是?位将军,也记得自己手刃枕边败类时斥责的判词,更记得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执刀。
楚火落动了动唇,把几乎跃到?喉头的“将军”咽下去,转而随了柳玉兰的称呼,“十一哥说的,我?知道的。”
“我?不会去劫掠无辜的过路人,只是?那?狗皇帝都能收税,我?们为何?不能收?”
“朝廷收百姓的税,却放任这些山匪,那?我?们便收山匪的税,灭灭他们的威风。”
……
代岭山外。
一个拎着杀猪刀的刀疤脸在?前头领路,后面跟着两?个提刀的喽啰,一伙新鲜出炉的山匪便诞生了。
女喽啰两?手抱着刀,目光时不时四下巡视,将手心的汗在?袖口撇干净,眼见着脚都迈到?山道口了,竟又打起了退堂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这样?,真的能行?”
楚火落正想点头应下,又想起自己总是?被打乱的计划,将杀猪刀捏得更紧了些,“有名望的大山匪需要应对官府的清剿,肯定会在?山中?隐秘处躲藏,只有那?些草台班子,既想借着代岭山的威名躲避官府,又害怕被同行黑吃黑,这才会在?边缘处落脚。”
“至多不过二十人,”她想到?上回被药翻了的那?个土匪窝,能打的也就巡山的五六个人,其余诸如阿年之类的,也就是?只能干些杂活,真动起手来,还不是?一两?刀的事,“要是?他们不肯我?打五个不成问?题。”
后头的蔺师仪随口接上话茬,“我?也没问?题。”
在?场唯一没有杀过人的柳玉兰面露难色,弱弱地举起手,“那?还剩下十个,我?有问?题啊!”
楚火落指了指拴在?林子里的驴车,“会骑驴吗?”
“会倒是?会……”
事主毛驴竖着两?只摆设用的长耳朵,闷头啃着初春最鲜嫩的草叶,时不时用蹄子扒拉两?下土,给车轴上添些新的泥点子。柳玉兰瞧过去,忽然福至心灵,打不过,可以跑啊!
举起的手重新抱起了刀,“我?也没问?题了 !”
那?么?,战前会议结束,正式开始行动。
楚火落正酝酿着该来一句怎样?的开场白,边上最正派的蔺师仪却先动了,往脚边捞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在?手中?掂了掂,反手一抛,将寨子的门?砸烂了半边。
“我?数十个数,把你们寨子里能做主的喊出来,不然,别怪爷把你们的狗窝拆了!”
蔺师仪单手拎着长刀,往侧边随意一扔,便将站在?寨口看热闹的槐树扎了个对穿,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上前,把刀抽出来,“一。”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蔺师仪,不是?京城里打马游街的少?年郎,不是?遇到?危险从容不迫的将领,也不是?毫无架子爱同她斗嘴的“楚稻”,平日里穿惯了的一身粗布,此刻却显得匪气十足。
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耐烦,再加诸武力威慑,守门?的那?个干瘦的男人已是?连滚带爬地往里跑,连鞋掉了都顾不上,徒留一只破旧的芒鞋留在?原地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