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儿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大门“哐”的一声合上,至于?他?那?么长串的话,听起来绕得很?,于?是她?进屋转达时,便缩减了一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郡守问你要不要去杀军师。”
躺在树下?看话本子的人眸光一顿,将书页合上。
“去。”
虽然蔺师仪已然要将这人的长相忘得差不多了,但按着世俗道?义?来说,不共戴天之仇,姑且得报。
白日?里日?头太晒,他?便等到了酉时再出门,恰赶上狱卒放饭,他?就寻了条板凳坐下?慢条斯理地接着白日?的章节往后看,倒把当值的狱卒弄得坐立不安,两?手在衣摆上摩挲着,几人交头接耳凑出来一捧碎银子前来上贡。
蔺师仪眼也不抬,指尖翻动纸页,淡淡地出声:“不必给钱财,待会儿借我把刀就行。”
“大人要刀是、是做什么?”
“杀人。”
待狱卒颤颤巍巍地把刀递上时,蔺师仪瞟进监牢里,蓬头垢面的人已经吃完饭了,他?这时再过去,便不算失礼。
经过刑讯,车文柏瞧上去比先前又狼狈了好些,衣裳破破烂烂,红色和褐色交叠错开,是新鲜的和已经干涸了的血迹,见到他?时,那?双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仇恨。
“要为你爹报仇了?”
“嗯,虽然我其实与他?没什么情分,”蔺师仪无甚表情,低眉抽刀出鞘,“但人之行,莫大于?孝,是以,还是应当杀你。”
车文柏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冷潮道?:“你真是比他?还要虚伪,这种时候了,还要掰扯这些文绉绉的道?理!”
蔺师仪拎着刀,刀尖落在他?手背,再往下?压寸余,便能划烂皮肉,如?从前那?般,将骨头一块一块挑出来,只是迟迟未动手,“我认真想了下?,虽不知你当时是在樊川任何职,但破城之后,我带人去各个?府上,郡守府、都尉府、功曹史府里并无人,当是连夜逃了,长史府与郡丞府有人先我一步,将满门灭口,剩下?的五官掾府和督邮府拢共一百二十七人,卖身的奴仆八十二人被充入军中,不足十岁的稚童七人,罚入掖庭,男丁十五人,八人死于?刑讯,女眷二十三人,五人于?狱中自尽,剩余活着的皆刺配流放。”
“你的妻小应当不死于?我手,但遭此?大变,确与我攻城脱不了干系,你把这笔债算在我头上也不算错。”
“不可?能、不可?能!你休想空口白牙为自己?开脱!”车文柏猛地嘶吼起来,双目通红,“他?们?明明告诉我,是你动的手,还有人拼死偷回了我孩子的尸首,全身骨头被剜尽,除了你用这般狠毒的手段,还有谁?”
“人身上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常人在我剜去五十四块手骨前就会招供,剩下?些不肯说的人,在五十二块足骨被剜掉后,要么活活疼死,要么失血过多而死,而人死了,便没有逼问的必要了,你曾在军中待过,应当知晓。”
蔺师仪顿了下?,看着面色瞬间?灰败下?去的人,眸色微沉,“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大邺人是这般想的,他?们?狄戎人也是。”
“是以,不论?如?何,不可?投靠狄戎。”
车文柏喉间?溢出不成调的哀嚎,瘫软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落在枯黄的茅草上,浸出一大片水渍,忽而有一股腥黏的液体从嗓子里钻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沾了满手的血污。
“杀了我吧……”
刀刃改道?,自他?的喉间?划过,而后被随手丢回给狱卒。
蔺师仪低垂着眼眸走出监牢,踏进深沉的夜幕中。
杀人,没意思得很?。
113 鸳鸯交颈
“胥江郡的月饼我皆已替你去尝过, 福缘斋的?月饼最是出名,皮薄馅厚,甜而不腻,老?街甜香居的?也尚可, 至于东街李记的?, 甜得?叫人牙疼, 不过阿蒺她们很?喜欢, 料想也合你的口味。”
“今日?重阳,当佩茱萸,只是你在?营中,应当无暇去准备, 我替你在房里摆了些 , 免得?你错过节令。”
“闻幽云郡守避而不战, 拒不肯降, 料你需率军围城, 这月想必不归,勿贪功冒进, 万事小?心。”
“时至秋末, 天?气转凉, 勿食生冷, 记得?添衣。”
……
“恭贺楚将军幽云大捷, 岁暮天?寒, 何日?归?”
蔺师仪许是想起之前楚火落收到的?“夹带私货”的?公函,便较劲儿似的?每日?得?了空就要提笔写几句, 偏他无事一身轻, 从早到晚都是有空的?时候,便额外耗费笔墨了。有时关于天?气, 有时关于菜式,若有军情传回来,则会添些嘱咐的?话,事无巨细,以致于每次送过去的?信都鼓鼓囊囊的?,几乎要将信封撑破。
因着幽云地处偏远,易守难攻,大军围城足足三月,这才?逼得?里头弹尽粮绝,城中都尉夜杀郡守,携其余官吏归降,自此,被割让给狄戎的?六郡全部收复。
庚夙连同昭王、卫国公、虞阳侯联名发出檄文,将秘旨之事昭告天?下,另列出大大小?小?十三条罪状,直指今上,意图废帝,一时间朝野动荡,天?下皆惊。
至于之后,何人暗中投诚,何人殊死抵抗,这是庚夙要去操心的?事情,与楚火落一个只管攻城掠地的?将军无关,她只肖收捡行囊,纵马而去。
已是隆冬,又逢新雪。
鹅毛大的?雪花倏然从天?上砸下来,层层叠叠,便是她日?前在?郡守府瞧见的?活鹅,把它们的?毛都拔了,堆在?一起,也没?有眼前的?白色这般厚实。冷么,倒是不冷,她穿着夹层填满新棉的?袍子?,抗风得?很?,唯露在?外头的?的?两只手?受苦些,又要握缰绳,又要挥马鞭,被这场冷雪冻得?通红。
其实等雪停再赶路也未尝不可,只是,她忍不住想早些回去,她装了一包袱的?金银珠宝,免得?开春穿新衣的?日?子?,娇贵人还戴着那根旧簪子?。
雪落在?袍子?上,而后被抖落下去,让马蹄一碾,顿时与泥混成?一滩,在?铺天?盖地的?白里,踏出一长串的?印子?,在?骑马人的?身影掠过后,重新藏匿于雪色中。
恍惚去岁也是这般,于雪夜赶路,只是那时骑的?是驴,而今是马,那时的?村口?有孤光相迎,而今也有。
楚火落不由得?怔愣,下意识勒了马,呆呆地望着那抹光朝自己走?来,喉头一哽,半晌才?出声,“你怎么来了?我传信不是写着明日?才?到吗?”
“嗯,碰巧出城赏雪。”
天?寒地冻的?,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赏雪,亏他说得?出口?,每次尽编些连三岁稚童都骗不到的?借口?,楚火落这般想着,却不自觉扬起了唇角,明知他来这的?原因,可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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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那人把手?炉塞进她怀里,又将灯笼吹熄了,挂在?马鞍边,这才?翻身上马,坐在?她后头,解了披风,给她兜头盖上,“雪不好?看,我的?心上人才?好?看。”
蔺师仪低眉将衣角掖好?,确定不会灌进冷风,可耐不住怀里人一贯的?爱捣乱,扒拉出一道缝隙,从里头探出两只眼睛,四下打?量一圈,而后奇怪地朝他望过来,“你的?马呢?”
“寄放在?城门的?守卫那了,有人看顾着,过几日?再去取也行。”他把那个不安分的?脑袋重新按进怀里,拉过缰绳,马儿甩了甩头顶沾着的?浮雪,迈开蹄子?往前走?去,“天?冷,别吹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