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俞公子亲眼?瞧见好友的?尸体,远比只是听闻死讯要令人更加痛苦。
诏狱的?地下三层,是见不到一丝光亮的?,甚至连烛火都吝惜点燃。
直到宿明绛站在入口处,柳誉在他身后轻轻抬手,负责灯烛的?锦衣使拨动墙壁上的?机关,整个空间才瞬间亮起。
刺目的?光芒叫常年?处于黑暗中的?犯人们惊醒,一个个都爬到了牢门口伸长脖子看着。
谁,是谁来了?
被关在地下一二层的?人是需审讯后定罪的?人,而被关在地下三层的?,则是那些无法定下罪刑但也不能放离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会不见天日地待在这儿。
锦刃不会刻意要他们的?命,会保证基本的?吃食,可也不会花费心思保他们的?命,要是有想死的?心,绝食或者?撞墙咬舌都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世上之人,濒临死亡时求生的?欲望往往是最浓烈的?,除了个别一些受不了的?,大部分都是苟延残喘地努力活着,等着那也许永远不可能的?出?去?的?机会。
地下三层每一次亮起烛火,都会给这些人带来巨大的?惊喜和期待。
他们期待着能离开这儿。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招,我招,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说,放我出?去?……”
两?侧的?牢狱传来刺耳的?嘶吼声和求饶声,听得柳誉眉头一皱,他看了眼?宿明绛,想让身后的?锦衣使去?堵上这些犯人的?嘴。
“不必。”宿明绛淡淡地开口,“你在这儿等着。”
柳誉停下要跟随的?步伐,站在了原地。
宿明绛穿过狭窄的?夹道,两?侧牢狱中的?犯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像是嗓子齐齐被毒哑了一般,然后一个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
从前锦刃在宿明绛的?手里,他有些时候心情不好了便会提取犯人彻夜审讯,可能根本都不是为了逼对方招供什么,只是纯粹发泄自己的?情绪。而这种?情况下,地下三层这些不需刻意留着命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阎罗似的?手段叫人心惊胆颤,被审过的?人、没被审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害怕的?,情愿被关一辈子都不想面对宿明绛。
宿明绛在西北三年?,战场上杀敌时倒顺便将?负面情绪抒发了出?去?,如今回到京城,倒没再?有过拿审讯发泄的?念头。
可对这些在地下三层待了好几?年?的?犯人而言,他的?威慑依然存在。
渐渐地,整个地下三层重新恢复了安静。
宿明绛就?这样走到了最尽头的?一间牢狱,看到了里面的?人。
黎九清穿着脏污的?囚衣靠坐在角落里,发丝干枯凌乱,面色苍白,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而为了防止他寻死,锦刃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并且会在每天的?饭菜中都下上足量的?软骨散,叫他生不出?动弹的?力气。
牢门上是特制的?机关锁,不需要钥匙,但转动扣合时稍错一步里面σw.zλ.就?会飞出?极细的?毒针,叫闯入者?当场毙命。
宿明绛单手摆弄了几?下,机关锁便顺利打开掉落在地。
开锁的?动静叫黎九清恢复了几?分清醒,抬眸看过来,待见到进来的?人,麻木晦暗的?双眸一点点恢复光亮,像是黑暗里的?人瞧见了自己的?救赎。
可宿明绛不是来救赎他的?。
“黎九清。”宿明绛站在牢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人,“我来告诉你,他醒了。”
“而你,该死了。”
黎九清瞧见他的?神情就?猜到了。
毕竟鄢昭如果死了,对方现在怕是恨不得直接上前捏死他,而不会这么平静。
他应该失望,也应该感到遗憾,
可黎九清现在生不出?那些情绪,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宿明绛,认真地、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对方的?面容。
他想好好地记住这张脸。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想浪费自己的?情绪在旁人身上,他的?心脏,现在只想为一个人跳动。
“宿明绛,我好疼啊……”
在宿明绛以为对方又要说些什么蛊惑引诱之语的?时候,黎九清却?是嘴唇翕动,仿若撒娇一般地喊着疼。
他自然是该疼的?。
虽说鄢昭醒来之后宿明绛就?没顾得上他,也没让人再?接着上刑。可之前长泾和流云那穷尽手段的?刑罚,留下的?后遗症不是十天半月就?能消去?的?。
宿明绛对他的?呼痛之语没有任何?的?表情。
黎九清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喃喃,“你那时是不是……也很疼啊?”
“我曾经怎么会忍心对你上那样重的?刑呢?”他仰着头,抬起手想要触碰对方,可因为药效又失力地重重垂下。
其实宿明绛站的?位置离他有好几?步远,伸出?手本也是碰不到人的?。
“这一路阴差阳错,渐行渐远,似乎从一开始,你我就?注定无法站在一起。”
“命运弄人,未曾给我留下任何?的?余地。”
宿明绛听着他的?话,面容冷淡,“无关命运,我同你就?是不可共存。我厌恶你,从始至终都是厌恶,没有丝毫其他的?可能性。”
黎九清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震动了,他一边咳一边笑?,“宿明绛,宿明绛啊……”
可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
如同那年?的?沂水之畔,黎九清依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的?唇角轻轻扬着,眉眼?间都是释然和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