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淮被打发?回府待罪,隆兴帝特地?挑了一个忠心迂腐的御史台酷吏主?审,这个御史读了一辈子的君君臣臣,满脑只有“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这个原则,他请示隆兴帝,如果崔珣不招的话,是不是可以动刑?隆兴帝颔首,他眼?前浮现惠妃脸庞的那朵灼灼莲花,嫉恨之下,指甲又深深掐入手心,他冷笑道:“崔珣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狐媚惑主?的下贱玩意,也配用男人的刑具么?给他用女人的刑具,朕的这句话,也一字不改的,转告他!”
御史奉令,三司会审之下,崔珣坚持不认污蔑,三司下令动刑,只用女人的刑具侮辱他,先用针刑,铁针刺入甲缝,再用拶刑,竹拶套上手指,十指连心,三日之内,崔珣疼昏过去八次,凉水泼醒之后,继续行刑,逼供之下,十指尽断,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只是纵然被如此侮辱,用如此重刑,崔珣还是不认污蔑之罪,他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君父卖国,狗彘不若,禽兽不如!”
-
李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片曼珠沙华丛中,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身体还是虚软无力,旁边躺着依旧昏迷的鱼扶危,李楹爬近鱼扶危,推搡他:“鱼扶危?鱼扶危?”
鱼扶危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掌心握着佛顶舍利,身上被鬼兽咬出的伤口已经复原,按理来说,他身体应该已经好转,但他眼?神之中,却是令人心惊的迷茫,他定定看着李楹,
“你……叫我什么?”
李楹头皮发?麻:“鱼扶危,你怎么了?”
鱼扶危没有搭腔,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神情痛苦又挣扎,李楹不解,她正欲开口,忽见?一队拿着锁链的绿衣鬼吏往这边过来,她忙伏在曼珠沙华中,一动都不敢动,思及鱼扶危要?将?她送到枉死城,她低声哀求道:“鱼扶危,枉死城的鬼吏来抓我了,但我不能去枉死城,我要?去救崔珣……我求求你,不要?出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鱼扶危眼?珠转动了下,他看向绿衣鬼吏,喃喃道:“枉死城的……鬼吏?”
李楹心惊肉跳,可鱼扶危忽然没再吭声了,他只是和李楹一动不动地?伏在曼珠沙华中,绿衣鬼吏停下脚步,望了望遮天盖地?的曼珠沙华,许是没望到什么,他们?又拿着锁链,往其?他地?方寻去了。
李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撑起身子,刚想对鱼扶危道谢,忽见?他的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刻毒神情,她不由瑟缩了下:“鱼扶危……你……你怎么了?”
鱼扶危怨毒地?瞪着她,片刻后,他忽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力气之大,几乎要?让她窒息:“我是鱼扶危,我也是郑筠!”
第 151 章
郑筠?
郑筠不是死了吗?他不是和她一样, 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吗?
李楹瞪大眼睛,她惊恐地看着那张和郑筠没有一丝相像的脸,鱼扶危, 怎么会?是郑筠?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鱼扶危手指逐渐收紧:“鱼扶危, 就是郑筠的转世!”
郑筠的转世?鱼扶危是郑筠的转世?
转世的魂魄, 喝过孟婆汤后, 前尘之事?尽忘。
若非掉入血池地狱, 被血池池水浸没?, 鱼扶危也不会?想起前世。
既想起了前世, 就会?想起满门?被杀的往事?。
刻骨的恨意涌上心头,鱼扶危掐住李楹脖颈的手指越收越紧, 李楹被掐到呼吸困难,她挣扎着抬起手,拼命拍打着鱼扶危的胳膊,想让他松手,但是她本来就身体无力,这点力量根本无法撼动鱼扶危, 鱼扶危是真的恨她,真的想将她掐死, 他面?容扭曲着说道:“你害了我?郑家满门?!你配叫什么良善之人?”
鱼扶危的眼神, 满是痛苦和愤怒:“你该死!你真的该死!”
李楹被掐得呼吸愈发急促,脸颊也憋得通红, 眼中开始泛起泪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看到那滴眼泪,鱼扶危忽颤抖了下, 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心中似乎在天人交战,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郑筠,郑筠就应该杀了李楹,撕碎她的魂魄,为郑家满门?报仇,可是,他除了是郑筠,他还?是鱼扶危,鱼扶危,是不会?杀李楹的。
往事?历历在目,有郑筠的往事?,但更多的是鱼扶危的往事?,他想起他和李楹相处的一幕幕,想起她丝毫不嫌弃他是一个商贾,反而对他以礼相待,让他开始对她情?根深种,鱼扶危是这般倾慕李楹,他怎么可以伤害李楹呢?
鱼扶危心中挣扎万分,他的手终于不由自主地慢慢松开。
空气顿时涌入李楹的口鼻,李楹死里逃生,剧烈咳嗽着,鱼扶危站了起来,他看着自己双手喃喃道:“我?杀不了你……我?杀不了你……”
他脸上神情?依旧十分痛苦:“但你害了我?,害了我?父母,害了我?满门?,我?必须要杀你……”
他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佛
顶舍利,然后手指攥紧舍利,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往曼珠沙华丛中大步走去?。
他就这样,狠心将李楹扔在了生死道。
没?有佛顶舍利,李楹只能陷在生死道,出不去?,又回不去?,她会?永远留在虚无黑暗之中,再也无法见到天日。
-
鱼扶危拿着佛顶舍利,踉踉跄跄,走出生死道,离开了地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从嶓冢山,回了长安。
鱼府的大宅中,开始奏起了笙箫。
鱼扶危喝得酩酊大醉,他一边击打着羯鼓,一边看着腰肢纤细的胡姬穿着石榴红镂花纱裙,垂落的发辫缀着金色细小铃铛,伴随着鼓点,脚尖轻点,在联珠纹椭圆花毯上快速旋转着,胡姬旋转的时候,铃铛声清脆悦耳,红色纱裙就如?盛开的牡丹一般绚烂,一曲作罢,牡丹花裙徐徐收拢,鱼扶危敲击着羯鼓醉道:“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好!好!”
胡姬最后一个旋转,坐到了鱼扶危的怀中,她搂着鱼扶危的脖颈,娇笑道:“郎主自从要考进士科,就总在奴面?前念些奴听不懂的酸诗。”
其余伴奏的胡姬收起胡琴和琵琶等乐器,也娇嗔道:“郎主一直闭门?温书,好久没?与奴等行乐了。”
进士科?温书?
听到这两句话,鱼扶危忽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
上一世,他是郑筠的时候,身为荥阳郑氏,世家大族,尊贵显赫,他想做官就做官,何必要像这一世一样拼了命的温书,考进士科?
前世今生,命运颠倒,何其讽刺。
这,便是十殿阎王的安排么?
郑筠出身五姓七望的顶级世家,不屑商人,他的父母更是连已是皇帝妃嫔的姜贵妃都看不上,连带着还?看不起姜贵妃的女儿,大周公主李楹,十殿阎王偏偏就让他这一世投身成了商贾,衣服只能穿皂袍,出行只能坐牛车,不能科举,不能入仕,处处被人歧视,被人看轻,体会?了一把他上一世最不屑的商贾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