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竹转过身来:“那时她已经毕业,她白天借口去救济会上班,其实是来我们同居的小屋,我的课不多,我们每天有大量的时间腻歪在一起。我们有时候一起读书,有时候她唱歌我吹竹笛,我们甚至为此还自己做了一首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曲子。我们在一起特别甜蜜,只是和别的夫妻不一样,我们不能共度晚上美好的时光,每当太阳要落下的时候,我就要依依不舍的将她送走,免得被她家人发现。”
陈思怡露出纠结的表情:“可是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啊?”
吴先生失神地摇了摇头:“我们也知道这事瞒不住的,在事情没有暴露之前只能尽情的享受我们的爱情。”
李洛凡一边自己给自己倒茶一边头也不抬地点评道:“你们是想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家人不得不接受你们。说实话,这个主意对男人来说无所谓,但对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来,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是,我承认我这个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也不够君子,但这是我们俩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我们俩结婚半年后,梦桐怀孕了,正在我们俩庆祝我们拥有了自己的爱情结晶时,他父母找上门来,将梦桐带了回去。”
“我们当时虽然害怕,但心里也在不停地安慰自己,我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还有了孩子,虽然她家人会生气,但看在孙辈的面上可能会接受我们。”吴茂竹仰起头,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们错了,梦桐的父母在得知我们已经成为夫妻并怀了孩子以后十分的愤怒,他们并没有接受我们,反而将梦桐强行送进医院去流产,而我则迎来了他的父亲和他的两个亲兵。躺在病床上的梦桐在她哥哥口中得知他父亲带人来抓我,不顾虚弱的身体从医院跑了出来,正好在亭子旁边我们相遇。当时我被两个亲兵架着胳膊不能动弹,梦桐扑过来想让两人放开我,却被她父亲一巴掌扇开,然后她父亲掏出了木仓。”
“我感觉我眼前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梦桐扑在一个人身上嚎啕大哭,我想伸手扶她,可在弯腰的时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我。”
彭思怡惊惧地捂住了嘴,她虽然知道吴先生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没想到居然是被杀死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这对梦桐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和绝望啊!
吴先生察觉到彭思怡对自己的同情,对着她继续诉说:“我看到梦桐哭着让我在这里等她,她说她会来找我的,等那时我们就做一对鬼夫妻。她父亲十分愤怒,将她拽走塞进了汽车里,那两个亲兵在亭子旁边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我扔了进去,又将土坑给填平了。我就坐在这竹林边等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的我的血肉都化成了竹林,也没有等到她。后来我想走了,我却发现自己走不了了,我的身体和灵魂都被禁锢在这里,我和她曾经的誓言成了我的枷锁,将我牢牢的锁在这里。”
彭思怡捂住了胸口,以前看过的小说也没有今天听的这个故事虐心,明明吴茂竹讲述曾经过往的语气十分平淡,但里面的酸楚和血泪却十分扎心,让人情不自禁会与他共情。
“这也太可怜了。”彭思怡抹了把眼角的泪,心里也跟着难受,甚至有些意难平:“梦桐怎么会忘记和你的约定呢?纵使她活着的时候无法找你,那等到她死后也该来见你一面啊。你们要是一起去投胎,这辈子肯定还会继续在一起的。”
李洛凡又按了按彭思怡的肩膀,看着吴茂竹:“吴先生,无论曾经的约定如何,如今时过百年,梦桐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们在碰面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你们曾经的誓言结束了,你把自己禁锢在此地的理由也不存在了。你为何还不离开?她是人,你是鬼,你没有不走的理由了。”
“我舍不得啊。”吴茂竹语气轻柔地说道:“这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终于她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无论是她的容颜还是声音亦或是名字全都没变,她看起来就和百年前一模一样,我怎么舍得再一次离开她。”
彭思怡:“???”
吴茂竹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孩,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彭思怡迅速地抬起头看了吴茂竹一眼,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终于明白为何李洛凡几次在自己听的落泪时按自己的胳膊了,原来她早就看出了吴茂竹的偏执和病态。
“其实不太理解的。”李洛凡仿佛没察觉异样一般,闲话家常一般继续问道:“这几年你一直以亦师亦友的身份在张老师的身边,可是她始终只把你当师长当朋友,完全没有一丝可以男女之情在里面,你还不死心吗?”
吴茂竹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和恼怒,他握紧了拳头,手部的皮肤不受控制地变的颜色青白:“我怎么死心啊?她是我的妻子啊,她说让我等她要和我做一对鬼夫妻的,我足足等了她一百年,你让我怎么死心?”
彭思怡吓了一哆嗦,鼓起勇气反驳道:“可是现在张老师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她已经有爱人了,而且她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话未说完,竹林里骤然刮起一股狂风,阴风带着一片片竹叶仿佛飞刀一般朝两人呼啸而来,彭思怡立马掏出护身符挡在自己身前。李洛凡一拍桌子直接一跃而起,拇指和中指一缩一伸,一张符纸就被夹在其中。下一秒,符纸就被弹了出去。
黄色的符纸在空中一转,形成了另外一股飓风,狠狠地朝带着竹叶而来的阴风撞去,两股风撞在一起原地飞速旋转,竹叶被两股交织在一起的风搅的粉碎。
李洛凡双手掐法印,口中默念发咒,飓风彻底将阴风撕开,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将阴风扯的七零八碎,逐渐消散在空中。阴风消失,飓风围着原地转了一圈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搅的粉碎的竹叶纷纷落下,仿佛下了一场绿色的雨。
此时再看竹林,上面的竹叶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光溜溜的竹子。
“可惜了。”李洛凡捡起脚边的一片完整的竹叶轻轻吹了一下:“好好的竹叶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吴茂竹定定地看了李洛凡几秒钟,两脚忽然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中了一个刚刚冒头的笋尖。
大地剧烈晃动,风声又起,将地上的碎竹叶和泥土高高卷起,将整个竹林笼罩起来。彭思怡下意识蹲在地上用胳膊挡住了眼睛,免得被灰迷住了眼,李洛凡也微微一测头避开吹起的风。
风刮了十几秒钟就停了下来,漫天的泥土和碎竹叶也随之消失。
彭思怡小心翼翼地将头抬起来,在看清周围的一切后顿时愣住了,自己正蹲在亭子不远处的位置,而那一片青翠的竹林不见了,吴茂竹和他的竹屋也消失不见。她站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
唯一让她安心的就是李洛凡还在旁边。
彭思怡心里十分纳闷:“那么一大片竹林,说没就没了?”
“不是竹林没了。”李洛凡纠正道:“是这个时候还没有竹林。”
彭思怡听的更糊涂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洛凡看着她:“你忘了吴茂竹说的了,他的死后尸体被埋进土里,他的血肉化成了那片竹林。此时,他还没死。”
彭思怡定定地看了李洛凡几秒钟才明白她说的意思,顿时脸色大变:“你的意思这是百年前的帝都大学?”
李洛凡点了点头:“这是吴茂竹的幻境,也是他的记忆,他把我们带到了一百年前他经历过的年代。”
“若这个幻阵是以他生前的记忆为桥梁,那我们必须在他死前就要破开幻阵,否则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彭思怡快速地分析道:“我们现在需要找人去问问吴茂竹住在哪里,然后判断他离被木仓杀还有多长时间。”
李洛凡看着前方示意彭思怡朝那边看过去:“没多长时间了,他来了。”
彭思怡朝着李洛凡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穿着民国军装的士兵押着吴茂竹往这边走来。比起现在的吴茂竹来,那时的他眼神鲜活,即使被狼狈的押解着也带着不屈的神色,挺直的脊背带着读书人的傲骨,也难怪身为大家小姐的梦桐会爱上他。
眼看着吴茂竹被押到了两人所站的位置来,梦桐也哭喊着奔跑过来,刚刚小产过的她额头上还带着虚汗,脸上满满的都是惊恐和害怕。
“爸爸,求您放过茂竹。”梦桐扑在了父亲身上,却被一巴掌狠狠地扇开,苍白的小脸顿时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梦桐扑通一声跪在了身为军阀的父亲面前,扬起苍白的小脸哭泣的祈求:“爸,看在我们多年的父女情谊上,请您网开一面放过吴茂竹,也放过我这个女儿好不好?您就当没生养过我这个女儿,让我跟茂竹在一起吧!”
梦桐的哭喊没有得到她父亲的怜悯,反而激发了他的怒火,他从腰间掏出了手木仓,看着自己的女儿厉声喝道:“我再问你一遍,我给你安排的婚事你到底从不从?”
“爸,我已经和茂竹结婚了,爸……”
下一秒钟木仓声响起,吴茂竹的眉心多了一个洞,一行鲜血从脸颊上流了下来,滴在了泥土里。两个亲兵松开了手,吴茂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眼不甘心地睁着,可瞳孔里已经没有了焦距。
“不!”惊恐的声音响彻校园,张梦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木仓击垮了意志,甚至连站都粘不起来了。她只能哭喊从父亲的脚边爬到吴茂竹的身上……
“茂竹,你睁眼看看我,你不要死!”
吴茂竹的瞳孔已经散开,眼睛看着天空却看不到白云的倒影。
梦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可笑,她的哭声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茂竹,你在下面等我,等我死了我就去找你,我们做一对鬼夫妻。”
张梦桐的手轻轻拂过吴茂竹的眼睛,将他睁开的眼睛合上了。
梦桐被她父亲拽了起来拖进了汽车,看到这一幕的的彭思怡有些绝望:“完了,剧情结束了,我们没找到阵眼,我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