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睡着了,不好见人。”麦黄生硬地说道。
这看在吴嬷嬷眼底便是这里头藏着的姬妾恃宠而骄,竟是纵得身边的小丫鬟敢对她这般说话,不说京里那些,就是这徐州城赵府的老管家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五爷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吴嬷嬷彻底维持不住笑脸,冷下了脸命身后带来的两个侍女一起推开了麦黄。
铜书此时已经将床帐放下,将床上遮盖得严严实实,刚弄完转身,便看到气势汹汹进来的老嬷嬷,她到底是大族侍女,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半屈了下身以示恭敬,道:“嬷嬷,有什么等我家五爷回来再说。”
吴嬷嬷跟着琼华公主这么多年了,早已也养成了跋扈的性子,当下就沉了脸,道:“老身在公主府多年也不曾被人这般阻拦过,既五爷还没回来,老身作为公主殿下的奶娘,替公主殿下关切一下准驸马的身边人,也属实寻常,让开!”
铜书已是额上渗汗,心里盼着金书能察觉到这里不对劲赶来,她总是要比她更有气势,她心里更盼着五爷早点回来。
身旁这般大的动静让禾衣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她拧紧了眉,听了会儿,恍然是那公主的奶嬷嬷在外面,她强撑着支起身体,拉开床帐,朝外喊了声:“铜书。”
铜书立马回头,吴嬷嬷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在床帐内探出头的女郎身上,不动声色打量着。
好一个貌美灵秀的女郎,病中不寻常的红晕都显得娇艳可人,一双如水的清澈眼眸,望过来盈盈一眼,能勾去郎君的心魂。
这种小城竟然有这般清灵女子,倒是意外了!
禾衣心中难堪,自己这般模样,都不能得体应对,何况自己的身份本就不得体。她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手攥紧了床帐想缩回去,却又只能硬生生挺着被人这样打量,低垂了视线,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加上脑袋又昏沉,便没有立即开口。
“不知娘子是……?”吴嬷嬷又恢复了几分笑意,问道。
禾衣回过神来,低着头声音有几分哑:“奴家是玉雕师,与五爷有几分私下里的交往。”
她有些难堪,却只能这样说,她非赵霁云正经女眷,非妻非妾,不过是因着交易来往的女郎……她这般说,也给自己留了些薄面,毕竟听说上京贵族男女婚前私下里有些往来是寻常。
“竟是如此呢。”吴嬷嬷却是不信的,她知道上京贵族男女婚前私会甚多,但没有哪个女郎婚前住到郎君家里,还就住在隔壁院子的。
她笑了笑,道:“这处院子依着布局该是正经女眷住的,却是不太适宜娘子住呢。”
住哪里禾衣又有什么权力决定呢,当初搬到这里也是赵霁云安排的,此时赵霁云未婚妻的奶嬷嬷这般说,她无权置喙什么,甚至此刻,她心里恍惚生出一种隐秘的期待来,或许这奶嬷嬷能助她脱离这苦海呢!到时便不算是她不守信毁了这交易。
所以她低声就道:“我这便搬走。”
赵霁云急步赶回来听到的便是禾衣这一句略显迫不及待的话。
第92章 “你想都别想!”
“要搬去哪里?”清润温和的男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屋中诸人齐齐看向门口,郎君如玉,赵霁云在莹莹灯辉立缓步朝里走来,脸上还带着些温和的笑,他的目光轻轻点了一点吴嬷嬷,“吴嬷嬷也在,可是有事?”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来,直接走到床沿坐下,按住了想掀开被褥起身的禾衣,宽大的衣袖一展,就将她连着被子揽在了怀里,温柔问她:“搬去哪里?”
禾衣本就昏昏沉沉的,昨夜里又遭受那般非人的折磨,浑身无力,哪怕知道此时赵霁云这样当着吴嬷嬷的面抱她十分不妥心中着急,也根本挣脱不了他。
她声音有几分急促:“搬去我该去的地方,这儿不是我该住的地方。”
赵霁云觉得怀里的人滚烫无比,又用了几分力揽紧了,低声说:“那就是明德院?”
他的声音很轻,但此时屋子里寂静得很,谁都听得到。
禾衣皱紧了眉头,喘了两口气,“我不……”
赵霁云摸了摸她滚烫的脸,眼儿垂着,那般温润体贴:“既是发了热身子不适,便不要说话了,我知道,是我想你搬去明德院。”
禾衣都被赵霁云这般颠倒是非却坦然自若的样子气到了,手无意识掐紧了他手腕,可这力道于他来说便如猫儿挠痒痒似的,他全然不恼。
那边吴嬷嬷看到赵霁云忽然回来,也是怔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当着这位准驸马的面这般强势稍有不妥,便是安静了下来,一时没有吭声说话。
等到她想福礼时,就见赵家五郎坐在床沿,柔声细语与那女郎说话,说的竟是要让那女郎住进郎君的正院去,她当即又瞪大了眼睛,竟是找不到时机插嘴。
直到看到赵五郎转过头来,温和地问她:“吴嬷嬷在这儿可是有事?”
吴嬷嬷缓过神来,立即镇定住心神,先福了福礼,起身时便拿出皇家奶嬷嬷的气势,挺直了腰杆要给自家公主撑腰,道:“也是凑巧了,看到有大夫行色匆匆,老奴便生出担忧来,以为是公子身子不适,便上前问询一二,却得知是一位住在这儿的女郎突然染疾,便过来替我家公主瞧一瞧。”
这一番话,自是点明了琼华公主的正妻之位,哪怕她如今只是未婚妻,但以公主尊贵的地位,纡尊降贵来此,已是很给这床榻上病弱女郎面子。
吴嬷嬷以为自己这一番话很是得体也给陶禾衣面子了。
但赵霁云那双含笑的眼中却闪过阴沉,他的声音也淡了下去,懒得与这老奴装相的模样,道:“倒是不知公主有这般闲情逸致,先是敲打我府中诸多姬妾,又是让你跑来这赶走我的人。”
吴嬷嬷脸上还挂着笑呢,听到赵霁云这样不留情面的直言,真是当场愣住,脸上也冒出臊红来,却是心中不满又生恼,忍不住道:“公主自是不会这般的,只是老奴心疼公主,想着公主那般高贵的身份待成了婚后,自是不喜公子身旁有那些个莺莺燕燕的,便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
赵霁云朝她扫去一眼,又笑了一下, “辛苦嬷嬷费心了,既如此,嬷嬷也该回京向公主禀报了,我便不多留了,明日便多叫些护卫送嬷嬷回京。”
吴嬷嬷又是傻眼了,直觉自己一番话都打在了棉花上,却又叫她道不出错处来,偏又心里怄得很。
“赵公子……”她还想说一两句,赵霁云却对她温柔一笑,那漂亮的眼一弯,她竟是半个字不敢多说了,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刚才那一瞬看到了里面煞人的幽光。
“既是年礼也已经送到,老奴也是该回去了。”吴嬷嬷下意识便这般说。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从屋子里出来。
当站在夜色下,一阵风吹来,她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门的屋子。
麦黄和铜书也从里边出来了,看到那胖嬷嬷脸上慈蔼的笑容此时都是扭曲的,也是愣了一下。
麦黄自是认为刚才五爷给自家娘子撑腰了,抬头挺胸拿着下巴看向吴嬷嬷,铜书却是拉了拉她,对吴嬷嬷甜笑着道:“嬷嬷慢走。”
在吴嬷嬷眼里,这两个丫鬟是一样的耀武扬威,她转过身便走,心道,她明日就走,她要赶紧回京和公主还有贵妃说一说这赵五郎的无礼!
此时屋里,赵霁云抱着禾衣,身上敛去了方才的阴沉,只那温柔的样子在禾衣看来却是他又要阴阳怪气了。
果真,她听到他柔声问她:“你是不是想着若是那老虔婆把你赶走,你就可以离开我了,宝儿?”
禾衣疲惫地睁开眼睛看他,没有力气和他说话,也懒得说话,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