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禾衣转身无奈一笑,逗她:“与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必这般急急忙忙,稳着点走路,摔趴了脸上磕伤还怎么嫁你的如意郎君?”

麦黄那张小黑脸上却尽是着急,她喘着气道:“娘子,稳不了,家里出事了!”

这家里指的当然是陶家,禾衣脸色微微一变,忙问怎么回事,麦黄捂着胸口道:“方才我抱着玉雕回去,到了铺子里后大娘叫我等一等,她正炒豆子,说娘子爱吃这个,叫我拿一罐回来,我就等着,这么会儿工夫,就有人回铺子来,说是玉郎在外面与人打架,把人打折了腿,自己也伤了胳膊,那家人家要报官。陶老爹一听就急了,刻刀划伤了手,又绊到旁边架子,架子上玉料摔下来砸在他身上,胳膊被砸坏了。这会儿家里乱着,大娘叫我回来,想请娘子和二爷说说,帮着玉郎求求情,被打折腿的也是书院的学生。”

玉郎便是陶禾衣的弟弟陶坤玉,今年十三,最是调皮,不爱雕玉这门手艺,想做别的生意,自禾衣冲喜嫁到李家,便强迫着他去东篱书院跟着读书了,这个时候他本该是在书院的。

陶禾衣几乎是震惊住了,弟弟虽然调皮,但本性却良善,不会与人打架还将人腿都打折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擦干净手,忙关门带着麦黄往家去。

到了玉器铺,铺子已经关了门,她往后面的小院去,就听到娘的哭声。

“娘!”陶禾衣快步进屋,便见爹躺在床上,那只雕玉的强壮右臂绑了木板,他的唇瓣发白,脸紧绷着,往日木讷老实的脸上少有的添上些慌乱。

玉雕师傅的手便是吃饭的家伙什,伤不得半点,禾衣一瞧木板就知道爹是骨头砸伤了,她心中担忧,说话却是婉婉的,“爹别急,手腕没伤着,养养就能恢复如初。”

陶老爹瞧见长女,硬是忍下心中焦慌,板着脸点点头:“爹无事,之前那批货也刚好完成了,只前些日子接的大单子怕是完不成了。”

禾衣此时哪里还管什么单子,安慰道:“完不成便完不成了,退了定金便是,弟弟如今在何处?”

文惠娘在旁抹着眼泪,眼睛都红肿了:“那家人家报了官,如今押进官府里了。”她性子文弱,泪眼汪汪看向禾衣,抓住她袖子道:“如今不知如何是好,禾娘,你快些去找二爷,让他帮帮忙说说话,快些把你弟弟放出来,你弟弟哪能吃牢狱的苦。”

禾娘拿出帕子替娘擦了擦泪,轻轻说:“娘别急,玉郎不会有事的。”

她声音轻柔,无端便叫人情绪平稳下来,文惠娘点点头,一双眼还巴巴看着禾娘,她知晓长女瞧着文静温婉,实则是胸有丘壑的,当初不顾他们反对要冲喜嫁进李家便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如今李二爷身子渐好,这显然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陶禾衣不愿拿陶家的事让李齐光操心,可如今这事却不是她自己能解决的了。

“娘,我去书院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顾爹。”她将手里沾湿了的帕子塞回文惠娘手里,轻声道。

第5章 竟是赵霁云!

东篱书院不在城中,在城外山脚下,地处僻静,又临山傍水,是当初李奎明辞官后用所有积蓄买下的一处院子改建的,适合学子静心读书。

城里到书院坐马车还得半个多时辰,陶禾衣回玉器铺时去得匆忙,身上穿的还是家中轻便的衣裙,还没带银两,所以带着麦黄又回了一趟家。

刚推开门,却听到里面婆母埋怨的声音:“一天到晚摆弄个破玉器,连家都不顾了,我半月没回来,到处都是灰!”

麦黄一下不高兴了,嘟着嘴却是没吭声,只转头看身旁的禾衣。

禾衣不慌不忙的,抬腿跨进小院,朝周春兰的方向喊了声:“娘。”

她声音轻柔柔的,却把灶房里检查各物件的周春兰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回身,瞪了一眼禾衣,“走路猫一般也不出个声,想把老娘吓死?”

陶禾衣早就习惯婆母这般说话,她想到一会儿自己要出门,她必是要问的,若婆母知晓她是为了娘家事去寻夫君,必是要恼怒阻拦的。

想到这,她决心瞒下这事,只轻轻道:“娘,我爹摔折了手,我回家一趟,灶上我给娘炖了鸡汤,一会儿娘别忘了喝。”

周春兰拧了眉,盯着陶禾衣不满道:“你爹摔折了手,自有你娘照顾,你一个出嫁女,回去作甚?”

却说周春兰村妇出身,虽如今做上院长夫人在外很有几分面子,也会摆出和善温和的模样,可面对禾衣,总是回归本性,虽心不坏,但有些泼辣计较,对她有些挑剔,自觉二郎若是身子好些,根本不会娶了这玉器铺的女儿,也就生得好了些,想来生的孩子定是长得好的。

可她盼着能有个粉雕玉琢的金孙,却两年了这陶禾衣连只蛋都没生出来。

这回她去山上为儿子祈福,忍不住便叫大师算了一卦,算的便是儿子什么时候能有子嗣。

结果卦象却是下下卦。她问大师,大师说她儿子一生难有子嗣,她气得要命,如今儿子身子渐好,怎会难有子嗣呢?

她怀疑是陶禾衣的缘故,便又算了一卦,问的是陶禾衣的子嗣如何,却算出来上上卦,周春兰就不懂了,问大师,大师说卦象对应的有缘人一生子嗣丰隆,有三子一女,且红鸾星旺,前半生坎坷,余生皆美满。

听到这,周春兰先是高兴坏了,后转念一想,不对啊,儿子难有子嗣,怎儿媳却有三子一女?她一下板了脸,自是想到儿媳偷人生子给儿子戴铁绿帽,当下又要算两人姻缘卦。

大师阅历丰富,见过的事多了,自是察觉出什么来,不愿手里惹上业障,第三次算卦凑巧是个上卦,他便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道这卦象所显的二人姻缘美满,佳偶天成。

如此,周春兰才又笑开了,虽还是想着前两回卦象心里有疙瘩,但只念着回去便要给儿媳炖药汤。

是以,她没瞧见在她走后,大师轻叹一声:“卦象是没错,但那只是前一段缘而已。”

这会儿听到陶禾衣要回娘家,周春兰心里就不满了,不等她说话,便又道:“我已经给你熬上药汤了,包生儿子的,一会儿得趁热喝。”

陶禾衣心中焦灼,可她面上依旧温温柔柔的,上前几步笑着对周春兰道:“娘,那劳烦你晚点熬煮,我晚些回来再喝,先前我让我爹给你雕了一枚簪子,牡丹花形的,极是衬你,正好取回来,而且我听说皮货铺子有新进的皮子,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厚实些的貂皮,给二郎缝件披风。”

她声音也轻轻柔柔的,有耐心地哄着人,从不多逞口舌争辩。

周春兰虽各种看不上禾衣,可偏就吃软不吃硬,禾衣哄上一哄,也能松了嘴,且若是遇到对儿子好的事,再怎么都是好说话的。

她皱紧了眉头,嘟囔一声:“算了,反正我说话是没什么用。”

陶禾衣又说了两句软话,便回屋披上斗篷,又拿了荷包,想了想还从嫁妆箱子里取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以防不时之需。

带着麦黄出门后,两人赶到街上的车行租了一辆骡车,这便往城外赶去。

禾衣去过东篱书院,只公爹为人肃严,不许女眷在书院逗留太久以免影响学生读书,李齐光身为院长之子以身作则,所以她去的次数少,往往也是送了东西说几句话就走,正经没进去过两回。

想起李齐光早上说的,今日有大儒在书院讲学,禾衣心中对丈夫愧疚,怕是要扰了他读书了。

“啪嗒!”骡车忽然震荡一下,往前倾斜,心神不宁的禾衣一下往前滑落,麦黄一把抓住她,她回过神来稳住身形,推开车门问外边的车夫:“老伯,怎么了?”

车夫是个老汉,这会儿已经从车辕下来,他正站在侧边检查,愁眉苦脸道:“车轮卡进下边的坑里,车轴也断了,娘子,这车赶不了了。”

麦黄一听就急了,她指着外边的冰天雪地道:“你瞧瞧外边的雪,如今才走了一半路,你可叫我们娘子怎办?往回走不是,往前走也不是!咱们离开车行时娘子分明问询过是否检查过车马!”

车夫也是懊恼和疑惑:“确实检查过,没得问题的,这雪天地上覆了一层雪,不知这儿有个坑,轮子陷进去这才断了车轴。”

陶禾衣看看前面被雪覆盖着的路,轻蹙眉头问:“车轴可以修得好吗?”

车夫叹气:“从中间断的,断了个彻底,没法修,得重新换一根,我得拆了骡子骑回城里,去取车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