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黄只迟疑了一下,便老实说道:“娘子,我有些怕赵公子,方才他站在外边,我、我也不知道怎的了,就忍不住让开了身子。”
禾衣听了惊讶极了,说:“赵公子性子温润柔和,你怎会怕他呢?”
麦黄想起前几回被赵霁云看的那几眼,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便仿佛是被毒蛇、被猎豹、被悍狼扫来的眼神,她的身体自然地颤栗害怕。
可是她又想了想,赵公子看娘子时眼神是温柔的,大约是赵公子不喜欢她,毕竟赵家的侍女都很不一般。
麦黄想到此,手指无意识地叩了叩裙子,咽下了那句“赵公子瞧我时的眼神吓人”而是讪讪说:“许是赵公子长得太好看了,每次看见他都穿不一样的衣袍,广袖大袍,很美。”
禾衣哑然失笑。
麦黄也就一时的情绪,到底年纪小,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她先将手里的姜汤递给禾衣,嘀咕道:“赵公子竟是就这般端着姜汤来呢,也不拿个食盒提着,一路竟然也不撒,走路好生稳当啊!瞧我走了这几步边缘就溢出来了点呢!”
禾衣没把她的嘀咕放在心上,取过姜汤,是红糖姜汤,热腾腾的,却又是恰好入口的温度,她从不与自己的身体为难,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做想做的事,捧着便开始喝。
入口的姜汤很辣,也很甜,一下冲散了些她身上的寒意。
麦黄接着又在旁边的床上打开那只装了衣裙的包袱,她咦了一声,说:“赵公子好生体贴,这衣裙颜色竟是与娘子身上穿的一样,款式也大差不差,只是料子瞧着更好一些,就像……就像赵公子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一样的颜色,说起来,赵公子湿了衣衫后换的还是那样颜色的一身衣服呢!还有,先前见到赵公子我就想说了,赵公子今日穿得比二爷的青衫更与娘子像一块料子……娘子!赵公子竟是连鞋袜都给娘子备好了……呀!竟还有、竟还有肚兜!”
禾衣左耳进右耳出听着麦黄叽叽喳喳,听到最后一句一下被姜汤呛到,回头去看,便见麦黄瞪大了眼睛盯着床上叠好的一小块丝绸布料,纯白的,上边什么绣纹都没有,往日禾衣就喜爱穿这样的素色肚兜,贴身又不会磨到肌肤。
她忽的想起方才赵霁云的话,他说未免太多人知晓她落水一事,是他亲自去取来的衣服……亲自去取来,究竟是怎么个亲自法?
禾衣心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言的尴尬与不舒服。
又或许世族子弟比起她这等小民要更加不在意这等俗事,也许是世族男女间交往就是这般?
禾衣又想到了世族间流行的试婚,便觉得恐怕就是如她所想了。
这般想着,她又放松了下来。好在她从没打算去穿赵家的衣服。
“都叠好放回去。”禾衣抚了抚胸口,又喝了口姜汤,才是淡声说道。
麦黄忙噢了一声,赶忙又拿起禾衣脱下的湿衣服,继续烘烤,却忽然又哎了一声,“娘子,这衣衫不能穿了,这下摆都撕了道大口子,布料都磨损坏了!”
第21章 赵公子和娘子更像是一双璧人
陶禾衣抬眼顺着麦黄指着的方向一看,果真瞧见裙摆那儿一条大口子,破碎难补。
她皱紧了眉,捏着摸了摸,抿了下唇。
麦黄看出禾衣情绪不佳,小声猜测:“许是娘子在岸边滑了那么一下划了衣裳……娘子,如今怎办?”
禾衣默然半晌,如今除了穿赵霁云送来的衣裙,还能怎办?但里面的衣服与鞋袜,她是决计不会换了的。
待小半个时辰后,禾衣换好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让麦黄将她的衣服包好带上,便是打算重新回到席间去,休息了一阵,脚踝那儿虽还有疼痛,却能走路了。只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一路都被大氅盖着脸,不记得回时的路怎么走,忙问麦黄可记得回去的路。
“那时只顾着看娘子了,没记路。”麦黄哎呦一声,敲了敲自己脑壳,有些忐忑。
禾衣叹了口气,也无法责怪她,到时出了门见到了侍女问一声便是。
却没想到打开门,门外便站着位侍女。
那侍女瞧着二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容貌秀丽,仪态亦是端庄,见了禾衣便福了一礼,道:“陶娘子,奴婢金书,五爷留奴婢在此等候娘子。”
等候作甚,自然是不必言明的。
禾衣点点头,轻柔一笑,说道:“麻烦姑娘带路了。”
金书稍一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禾衣,暗中打量,见这女子虽是成了亲的妇人,却双眼明亮,神态间不止是温柔,更有说不出的泰然气韵,如画的美貌,若是再配上一副玲珑心,五爷栽在这等心机女子身上倒也寻常。
不过五爷却只是来徐州城无聊罢了,寻不着有趣的玩意,才想与这妇人成就一段露水姻缘顽一顽。
只盼这女子他日好甩脱,否则五爷未婚的侯府骄子,被这样一个妇人缠上属实是不好看。
金书是自小伺候在赵霁云身边的侍女,是世族豪仆,难免眼界也高,虽外表瞧着文雅端庄,骨子里却是瞧不上禾衣这样的身份的,心道这般身份的自然是上赶着勾搭五爷,毕竟五爷自来骄傲,自是不爱强迫人,喜的是情意相投。
但这等丈夫还在宴上就迫不及待私下里勾缠上来,真十足低贱猴急,估摸着五爷不多时就该腻了。
一路上,金书没怎么开口,直到将禾衣送回席间,才又福了一礼,道:“娘子请便,奴婢这便告退了。”
禾衣不知金书心中所想,只觉得世族豪仆果真是有规矩,瞧着与大家闺秀没有区别,方才她跟在身后走,反倒像是侍女。
此刻见她道别,也是客客气气应了声,再次道:“还请替我多谢赵公子。”
禾衣以为这侍女必当知道自己谢的是什么,而金书却心中鄙夷,认为禾衣想方设法勾缠五爷,都离开了还要言语黏糊,只面上笑着应和。
钱娘子一直左顾右盼着,见到禾衣这么早回来,眼中是稍纵即逝的惊讶,但很快便调整了神色,站起身几步迎过去,道:“先前我出来时没瞧见妹妹,心里还着急怕你遇到什么事,后来遇到个侍女说妹妹突感不适,去了厢房休息,才是松了口气。妹妹如今感觉如何了?”
禾衣本还在想要如何解释自己离去了这么些时间,没想到赵霁云考虑周祥,已命了侍女告知钱娘子,便顺着这话点了点头,“已是好多了。”
钱娘子便高高兴兴拉着禾衣重新入席。
赵家宴请宾客玩乐,却是一整天的,下午的时候,又有各种游乐嬉戏,如投壶、斗草、樗蒲,禾衣是不擅这些的,也就是知道个把式,不过是陪着人玩两局当个不起眼的陪衬。
中间她想过遣了麦黄去李齐光那边瞧瞧,但又担心自己这做派惹得他面上无光,毕竟今日当是有许多门楣不俗的人,不是寻常书院学子,便是忍了忍。
到傍晚结束时,陶禾衣长呼出一口气,已是觉得世族席宴实在疲累,她坐着等着李齐光来寻自己回家。
只是她左等右等,等到诸多女眷都离开了,钱娘子都走了,还未等到李齐光来接她。
“娘子,二爷怎还没来?”麦黄心中都焦急了,踮起脚尖左看右看,忍不住小声埋怨。
禾衣心中也疑惑,甚至多了些担忧,想着她一日下来都生了疲惫,何况是病弱之躯的李齐光?
又稍稍等了半盏茶的工夫,禾衣实在是有些耐忍不得,便去寻了赵家的侍女,询问男宾那边如今是何情况,可是结束了?
那侍女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答:“这会儿郎君们那边都已是散了,五爷正送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