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里厢再不敢燃檀香了,行昭上了药,半卧在暖榻上,手里握着菱花珐琅靶镜怯怯地瞧,想看又不敢看。

素青侍立在太夫人后面,将眼从行昭的左脸颊上移开,定在了面前的青砖石板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才死了亲娘,又要被火烧,死里逃生后,脸上又被烧得这么一片红一片黄。

可怜四姑娘还没哭,却一抽一搭地,眼里含着泪又始终落不下来,这样的行状才是最让人心揪的。

难怪府里头沸沸扬扬地在传是侯爷将大夫人逼死的这才淅淅沥沥地落了几天的雨,木头里都是潮的,哪里能燃起这么大的火来?不是下头哪个奴仆使的坏,是什么?下人们没指使敢纵火伤人吗?

大夫人去了,景大郎君又不见影踪,要是四姑娘都葬身火海,侯爷下头的嫡支算是全军覆没了.....

“阿妩你也别急,张院判既说了能好,咱们就安安心心的了。”太夫人沉着脸坐在上首,嘴里说着安抚的话却显得硬朗朗的,转过身去吩咐:“素青,你去外头候着二夫人。”终究是皱了眉头,嚷了一句:“怎么还没审出来...”

素青一惊,回过神来,忙敛裙出去。

闵夫人揪着手帕坐在暖榻前头,大约做了母亲的人都是一样的心情,以己度人,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自家寄柔被烧成这个模样,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心里头这样想,更佝了身子轻声安抚道:“就算再痒再疼,四姑娘也不能拿手去挠,小姑娘家家的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行昭泪盈于睫,轻轻颔首,乖巧地将靶镜翻过身去放在身侧的小案上,也不嚷疼也不嚷舒服。

这下闵夫人看得心里更难受了。

荣寿堂里安安静静的,更漏沙沙的声音都像响在耳畔边一样,太夫人因担忧引起的怒气蔓延开来,侍立在旁的丫鬟们大气儿都不敢喘。

“娘”二夫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打破了荣寿堂里的沉静,单手撩开帘子,暗含着喜气:“怀善苑的火总算是熄了,事后一瞅,您猜怎么着?连正院的西跨院都烧掉了半匹墙!”

太夫人轻轻拿眼瞥了闵夫人,闵夫人一怔,反应过来了,无论哪里出了纰漏这都是家丑!

“二夫人忙慌坏了吧?您快过来坐!”闵夫人便起了身,正说话要告辞,却听行昭弱声弱气地开腔:“阿妩累了,能不能先同闵夫人去隔间?”

边说着话儿,边包着泪望着仰头望着闵夫人,压低了声音,带了哭腔:“脸上可痒,可闵夫人说不能挠,那让旁人给阿妩吹吹可以吗?”

闵夫人心头一软,过去便牵过行昭。

握着小娘子软软的小手,权当做了回善事吧!

太夫人瞧了这边两眼,终是缓缓点了头,又吩咐小丫鬟不能将闵夫人怠慢了:“...你过来便遇到这起子倒霉事儿,过会儿得拿陈艾沾姜水打了身才能走!”

闵夫人连连点头,牵着行昭往里间走。

待二人一避开,二夫人忙不慌地重新又开了腔,言语里尽是邀功的意思:“怀善苑里的小厨房里本来一直是炖着白玉豆腐汤的,厨子便去歇着了,是一个叫满儿的小丫头守在那里,小厨房里头没人,炉子里燃着火直烧心,小丫头就躲懒到了小厨房外头的游廊里打瞌睡。哪晓得一醒来,整个厨房都遭烧起来,那丫头心里头慌便撒了脚丫子就跑了出来,也没叫醒其他人,也没敲锣打鼓地报信...”

太夫人紧紧收起了下颌。

这个动作代表了太夫人的怒气已经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二夫人一向怕这个嫡母,没敢看上头的脸色,移开眼,加快了语速,继续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阿妩早晨领到的那五盒松香用都还没用,就随手放在了小厨房隔间的杂物堆里,火一遇到松香不就像瞌睡遇到枕头似的吗?‘呼’地一下就窜了老高!又正值午憩的时候,仆从们都去后厢歇着了,守在外头的婆子也躲懒,只剩了两个贴身丫头守在阿妩身边,等众人心里落定后,却发现火势已经起来了,冲不进去救人了!”

“啪”地一声,太夫人手拍在案上,面色铁青:“这些仆妇养来何用!那个满儿不是正院的丫头吗?怎么跑到怀善苑去了!”

太夫人这些年修佛问道,将早年间的那些脾气收敛了很多,如今的厉声诘问让二夫人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说是昨儿个才被阿妩要过去的,前些日子阿妩下令把那丫头在庭院里打了五下板子,估摸着是心里还记着仇呢。”二夫人面露迟疑地继续说着:“否则一个丫头怎么就敢撒脚丫子自个儿先跑了,让主子身陷险境...”

太夫人不置可否,一连串听下来,合情合理,却总有些稍纵即逝的蹊跷地方,又老是抓不住。

又想起寄予厚望的小孙女脸上硬生生地出现那片红,和想哭不敢哭的神色,心里的气便噌噌往上冒,语声里带了些寒意:“当奴才的做不到忠心侍主,还一心存着怨怼,心里念着脑子里想的都是该怎么报复主子...把那个满儿拖出去!”

不说拖到哪里去,下头人的耳朵里自动就换成了拖到乱坟岗去。

二夫人也觉得这处罚合理,点点头,又问:“其他的人呢?擅离职守,听起来也不是多大的罪...”

“当值的婆子丫头都发卖出去,不当值的扣一年月钱儿扒了裤子打二十个板子,把阿妩救出来那个婆子按着我说的赏。”太夫人雷厉风行,眼里尽是凛冽。

二夫人身形一抖,却没反驳,点点头,正要领命下去。

却听见外间的人又将闹起来,张妈妈撩开帘子,面上也不晓得是喜是悲,口里头说着:“皇后娘娘派人过来了,说是要将四姑娘接进宫将养着...”

PS:

要赶不及了,吓死阿渊了!

第一卷正文 第七十五章 开始

太夫人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明儿个定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又有话说了!

“是谁来的?口谕还是宣了旨意?”太夫人压下心神,先将情况问清楚。

“是凤仪殿的林公公,瞧着没拿旨意,估摸着是皇后娘娘的口谕吧...”张妈妈心里清楚这件事会带来的风波自家嫡亲的长辈还在,嫁出去的姨母急急慌慌地将外甥女接过去养是什么道理?

觑着太夫人神色不太好,这事儿却耽误不得,张妈妈迟疑道:“您要不要亲去二门一趟?有个什么也好当面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太夫人将手里头的佛珠重重放在案上,心里头的火和事沉甸甸地压了这么多天,连捧在手心里头这么些年的嫡亲孙女都要防着备着,素日里连正院都不敢过,请了定国寺的静一师太过来念法诵经,是为了超度方氏,又何尝不是在安自己的心!

自作孽不可活,可不是还有句话叫,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当面说什么?难不成还敢抗旨不成!圣旨是旨意,皇后下的懿旨就不是了?”

太夫人心头压着火气,边说边大步往门口踏,又吩咐二夫人:“你去善后!把惩处闹得轰轰动动一点走水,只是因为几个仆从不晓事,和咱们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贺家的仆从失了职责,怎么就和贺家没了关系?

二夫人听太夫人这句话说得奇怪,却不敢在她火头上去撩,赶忙点头。

行昭与闵夫人避在里间,外头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着太多,行昭索性不支愣起一个耳朵等着听了,仰着小脸同闵夫人说着话:“...寄柔姐姐可好?阿妩身上带着孝,也不好去瞧她。她一向心思重,您一定让她放宽了心...”

闵夫人怜爱地摸了摸行昭的脑门,半晌未语,终是点了点头。

这趟浑水不掺合也掺合了,不想踏进来也踏进来了,信中侯和方祈在一道没了踪迹,还以为闵家能片叶不沾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