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1 / 1)

行昭不信任人性,但她信任六皇子,既然老六已有决断,多说则无益。

两个月,六十天。说起来长,过起来短。

朝堂上很是平静了一番,既无要事,皇帝自然也落得个清闲,早朝几乎不上,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六和陈显都各自有要事要办。下头的官吏们这两个月是彻彻底底地跟沐休似的。很是舒坦了一把。

阿舒渐渐站住了,一天变一个样儿,阿舒满百天的时候,端王府就把相近的人都请过来用了碗长寿面。行昭先抱着阿舒在方福灵前磕了三个响头,指了牌位,缓声缓气儿地告诉阿舒,“这是你外祖母...”

阿舒嘴角流着哈喇子,眨巴眨巴眼,愣愣地看过去,这样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行昭亲了亲小阿舒,心里有涩有甜。

方祈喜欢小郎君,自家家里暂时还没有。就专注玩别人家的。大老爷们抱着阿舒不撒手,不仅他抱,还拉着阿谨一块儿抱,欢宜看得心惊肉跳的,又顾忌肚子一个劲儿地让行昭注意着点儿。行昭却乐呵呵地放手让方祈直管带着玩儿桓哥儿、行景、潇娘连带着阿谨,在方祈身边儿长成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软蛋。

她的母亲...大概是个例外吧。

第二天,行昭思忖着把阿舒抱到宫里头去给方皇后瞧瞧,六皇子也点头,只说,“母后与母妃都没瞧见过,嘴上不说,怕出事儿,心里头铁定都想得不行。”

是以,行昭一个请安折子递到了凤仪殿去,第二天方皇后的召见就下来了。

宫里头凶险不凶险?

其实行昭觉得不算凶险,大约是因为有方皇后镇住场面吧。

六皇子要去户部应卯,晚上又定了应酬,抽不出时候,行昭领着几个人抱着阿舒往宫里去。

几个月的孩子其实没啥看头,眼睛鼻子都还没长开,方皇后却愣是从脸上瞧出了不同来,“啧啧”了两声,得出结论,“眼睛鼻子像老六,下巴像阿妩。”

方皇后很稀奇小郎君,可怎么也不抱孩子。

淑妃抱着孙儿,小声同行昭解释,“...皇后娘娘觉得自己命不太好,怕把晦气过到小郎君身上,往前无论是你,还是欢宜老六的小时候,皇后从来抱过。”

无子女人,命不好,这是时人的固有陈见了。

暮色下来,行昭告辞,临行前,行昭硬把阿舒放到方皇后手里头,笑道,“您抱抱他,他爹这就要南下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定呢,阿妩受了您庇护,阿舒还得接着受,您可甭想赖。”

方皇后心下一酸,紧张地接过来,再一抬头,眼圈就红了。

行昭回府的时候,外院已是灯火通明,难得六皇子今儿个回来得这样早,可往正苑去,老六并不在,召来李公公问询,李公公还没来得及答话儿,六皇子却已是撩帘入内了,他喝酒上脸,红彤彤的一张脸,行昭赶紧给他备下醒酒汤,有些心疼:“...走之前,就该每天都喝成这样?”

六皇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跟着摇摇头。

一碗醒酒汤,和一壶热茶灌下去,人好歹是清醒了几分,躺在炕上,手却往木案上摸。

行昭探身帮他把账目拿下来,又问他,“纸笔和舆图还拿吗?”

六皇子眼神迷离,勾唇笑起来,“纸笔要...舆图...舆图不用了...舆图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那到谁那儿去了?还给舅舅了?”

六皇子这次换成先摇头,再点头,笑靥愈深,“非也非也,原件儿自然是还给舅舅了,我誊抄了一份儿,如今那一份儿已经在平阳王次子那儿了。”

平阳王次子周平宁....

这...就是先前六皇子口中的事成了?

行昭怎么也没想到,今生今世,还会与他有牵连。

而周平宁也没有想到,他还有机会给除了陈婼父亲以外的人卖命,拿性命与往事拼一个飞黄腾达。

ps:

两章合在一起发,阿渊实在不知道该在哪里分开剧情,所以就这样了吧~加更一次,还剩四次!亲们么么哒,明天仔细改bug~

☆、第两百七一章 临行(中)

夜风清凉,风一吹,初暑的躁气就在迷蒙的空气里如水波纹似散开。

周平宁站在双福大街的十字路口处,四周都是喧喧嚷嚷的人群,夜晚的东市集华灯初上,亮如白昼,有奉初一十五来赶夜市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地挽做一块儿,嬉笑着走在暖光与夜色中,脸上眼里都是笑意,看起来很平凡,可无端端地亮眼极了。

她们在高兴什么呢?

打了布丁的青布麻衣,边角磨得泛白的螺纹绣鞋,什么花样都没有镶边的绦子,哦,簪在髻上的那根银簪子,恐怕也是裹了层银的铜吧?

她们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花三两铜板,买一碗馄饨,再三人分食。

明明很龌龊肮脏与低廉的事儿,她们凭什么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呢。

陈婼穿着抽丝杭绸,扑在脸上的是原馥记的香粉,戴的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可她还是不快乐,她连对他笑一笑也舍不得。

周平宁满面潮红,将才的花雕酒浓郁厚重,一口饮下去,当时血脉沸腾,事后却后劲上脑,晕晕沉沉。

他...与端王推杯换盏了...

东市集人多且杂,三教九流之人皆云集此处,既有归隐之士,又有云袖蹁跹的戏子、杂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喜故事,根本没有人在乎别人的喜怒。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端王才把请酒定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里吗?

那处有锣鼓喧天响起,周平宁好像隔着布罩在听,“嗡嗡嗡”地听不清楚究竟在唱着耍着演着些什么。

脑子里很乱,可他知道自己一直很清醒,清醒地重复回响着端王的那几长番话。

“...明人不说暗话,在除夕家宴时,我见到你其实是很惊诧。”端王说得很认真。“一个王府庶子,生母是王府的浣衣婢女,平阳王附庸风雅,远离朝事,自然更不会过多干涉内院杂事,而平阳王妃何氏却是个心眼浅,说话直。爱憎分明的女人。不可能主动抬举你要你在皇帝跟前露脸得意。”

周平宁很清楚端王是将他当作了突破口。

“原因只有一个,你沾了新进府的二奶奶,陈氏的光,说得更广一些。你是沾了如今只手遮天陈家的光,陈显的光。沾光沾得还舒服吗?睡在岳家送来的摇篮里,宁二爷可还睡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