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1 / 1)

贺行晓抬手捂了脸,又上前一步,眨了眨眼睛,发现在这儿生死关口,她竟然哭不出来了。艰难地咽了咽,“...夫人过世的时候,我才多大?六七岁的样子,能晓得什么?妹妹一向不聪明,受人蒙蔽一次,竟然要用一辈子来还...”

话到此,喉咙里哽咽一下。

越说越怕,她不太敢看眼前的贺行昭,她见过最尊贵的人就是太夫人,她尚且还敢偷偷拿眼瞅一瞅太夫人是什么模样。可现在...应邑都死了!对付她与她的生母。贺行昭绝对有能力碾死她们!

祸水东引...要祸水东引!

贺行晓脑子里的那团浆糊总算是化成了水,从眼睛里流出来了,扑扑簌簌地掉泪,试探性地伸手去拉行昭的衣角:“姐姐,我们到底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若没有三夫人,妹妹也不至于...都是三夫人逼的,三夫人和应邑长公主相勾结。若妹妹不照做,妹妹与姨娘都活不成了!”

贺家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连芫花汁都说出来了,她都找到了贺行晓,贺行晓到底凭什么确定她还没将贺现那一家人挖出来?

是贺家人普遍不算聪明,还是注定了一辈里边儿只能出一个聪明人?

行昭没看贺行晓的脸,婉和弯眉,敛了敛衣角,贺行晓的手指便僵在那处。扑了个空。

“你还想再挨一耳光吗?”

行昭一边轻声说一边抬头,左侧脸正巧映在雪光下。“多说无益,我给了你选择,你死或者万氏死,我都能接受。”话到此处便笑,“柿子要挑软的捏,先收拾了你,再去收拾别人,一步一步地来,您甭慌。”

话一完,将门“啪”地一声,一下子彻底打开,光一下子就由缝儿里冠冕堂皇地直射入内。

行昭提起裙角,抬高下颌,容光朝光,小步向外走。

开玩笑,仗势欺人这种活儿,她上辈子做得是叫那一个轻车熟路,术业有专攻,应邑的跋扈专横是凶狠,她的放肆恣意是为所欲为。

放在前辈子,贺行晓连被她亲手打的资格都没有。

嚣张跋扈不好,可偶尔为之,当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姑娘,如今是回宫呢?还是去荣寿堂拜见太夫人?”莲玉紧随其后,敛眉恭声问询,自家姑娘要造势,下头的仆从不得把台子搭得又高又稳?

“回宫。我今儿个就是来打人的。”

行昭说得理直气壮,“...温阳县主来赏个绿萼,却被庶妹气得拂袖而去,这个名头够不够堵定京城的嘴?过会儿你去荣寿堂院子里磕三个头,话儿说得含糊些,愿意信的就信,不愿意信的...还能冲到瑰意阁来为临安侯府鸣不平?”

“自然是不能的。”

一个带着笑意,很是俏生生的女声打断了行昭后话。

行昭眉目一挑,扭头去看,眼见从朱漆落地柱后头先是鹅黄裙摆被风吹起仰得高高的,然后是裙摆下的双福坠东珠绣鞋,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宜笑宜嗔的脸。

行昭心尖尖上打了个一个颤。

是陈婼。

鹅黄水绫镶边的高腰襦裙,蟠桃献寿花样的绦子,乌发松松蓬蓬的,正好将光洁的额头,扑闪扑闪的大眼亮了出来,嘴唇薄薄的,抿嘴笑的时候,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同碎玉一般。

陈婼一向是个美人儿,不同于顾家人的柔媚,不同于方家女孩的英气,也不同于贺家人靠精致五官取胜的长相,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未语人先笑,很有些青春少艾的意味,是那种头一次见面便能让人引为知己与挚友的人。周平宁见惯风月,若不是陈婼自有风华在,又怎么会死心塌地到底?

“温阳县主安好。”陈婼笑着从柱子后头走出来,轻捻裙裾矮矮福了个身,随即行云流水地站了起来。

行昭偏头笑了笑,眼神从陈婼的脸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向她捻着裙裾的手,修长的手指,圆润的像珍珠一样的指甲上染了层绯红凤仙花的汁液。

就是这双手将她的欢哥儿推到了水里吗?

哦,当然不会,那个时候的陈婼已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了,要存下心来杀一个王爷的儿子,怎么可能亲自动手?

行昭偏头去看陈婼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是贺家的家仆,赶忙站出来福了个礼,急忙张嘴想要介绍,嘴还没张开,便听见陈婼轻轻绵绵的声音了。

“温阳县主是见过我的吧?陈家二姑娘,绥王妃的胞妹,我想一想,咱们在多少地方都见过面儿的呢,雨花巷宴客,凤仪殿办赏山茶宴...”陈婼说着说着便莞尔一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哦,还有应邑长公主的大婚上,东郊的长公主府里头,您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儿,我和小娘子们在一块儿,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儿,还敢爬在墙上偷看新郎官儿,得亏平西侯没那个时候闯进来,要是箭的准头出了偏差,我的一条小命怕都保不住了。”

话里满满的都是敌意。

人同人讲究一个缘分,一见钟情便生万千欢喜,这是缘分,初初见面便相看生厌,这也是缘分。

陈婼觉得她与贺行昭之间的缘分,怕是后一种吧?头一回见面是在应邑大婚的时候,这没错儿,她至今还记得贺行昭跟在方皇后身后,神色很平静,眼神却从来没往她这处瞥过的场景。

贺行昭到底有什么可狂的啊?

被自己家赶出来,寄人篱下的,县主?嗬,担个县主的名头是能吃还是能穿啊?她靠在舅家身上能靠得住吗,包括她那个哥哥,方祈又不是没儿子,凭什么把什么东西都留给自家妹妹的儿子啊?

陈婼原先以为自个儿讨厌贺行昭讨厌得没头没脑的,可越往后,她便越发地厌恶她,狗仗人势,是她姨母风光,是她姨母有本事,关她屁事啊?姓贺却被方家人教养,又被养在周家人的宫里头,一女三易,贺行昭还有什么脸面装出一副端良贤淑的样子来?

定京城里说来说去,小娘子多得是,可人们一说起来,无非只有几家的姑娘算出众的,一定有她,可和她相提并论的就是这个贺行昭。

要是她没住在宫里头,要是她姨母不是方皇后,要是方皇后没给她做脸面...看谁还会捧她贺行昭!人的本事是应当脚踏实地攒出来的,她四岁习字,六岁学琴,日日只睡三个时辰,天不亮起来,天黑了父亲才放她用膳,她的名声和本事是她自个儿努力得来的。贺行昭呢?安逸着就与她一并被人称颂了。

等陈方两家被皇帝架起来对立了,她便觉得厌恶这么久贺行昭,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行昭厌恨陈婼是因为前世的纠葛,而陈婼厌恶行昭,理由却简单得很,两个字归纳嫉妒。

正文 第两百一四章 绿萼(下)

第两百一十四章 绿萼(下)

行昭当真没想到,她没去撩陈婼,陈婼反倒先来寻衅。

想想也对,朝堂官场决定后宅女眷的亲疏关系,对立两派官僚的亲眷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可到底在外头,面子情也得做好...

“是年岁小不懂事,往后人家成亲,陈家姑娘千万记得端着些姑娘家的派头来,别再乱爬墙了。”

行昭也笑。

这一世的纠葛尚且还没算清,若再加上前世的恩怨情仇,她又不是缺心眼,还能好好地,放宽心地活下去?

陈婼被话一梗,脸色没变,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我头一回来温阳县主家,早闻临安侯府春有垂柳,夏有婉荷,秋有菊桂,冬有绿萼,今儿个是来赏绿萼的,可否劳烦县主领着我游上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