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1 / 1)

皇帝过后便再也没提及和嫔顾氏了。同方皇后从“扬名伯的府邸还在选,是城东靠着绛河好?还是城西靠着骊山好?”一直扯到“朕琢磨着也得给方祈手下的几个千户安个差事做了,他们家眷都在西北的吧?那还是按例升一级。再回西北去就事也好。”

新纳的妾室长得像自家老娘,任谁也鼓不起这个勇气敲开这美貌妾室的厢房吧。

皇帝始终不去,和嫔顾氏造再大的势,掀再高的名声,也只是昙花一现。终是徒劳的。

小顾氏沉寂了两三日,又时不时地再登凤仪殿了。陪着方皇后唠家常,打叶子牌,教导行昭做针线,从开始的隔一日登门一次,再到后来的日日登门。

方皇后没发话,凤仪殿上上下下都以最恭谨的态度待她。

行昭待她不咸不淡,说话间既有对长辈的恭敬,也有心不在焉和随心所欲,更叫小顾氏心生异样。

她原本的算盘明明就打得很好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男人嘛,都要吊足了胃口,半遮半掩地才能处得长久,她的样貌她心里头十分有底儿,藏了几个月,再横空出世,皇帝不会对她有所期待和疑惑吗?

方皇后也拜访了,慈和宫也去了,嬷嬷也派了,动静有了,皇帝也知道她了,怎么就是不来呢!

小顾氏始终想不通,去慈和宫的时候,她的小辈顾青辰这样一番话却让她毛塞顿开,“皇上最喜爱惠妃,与德妃最随意,最信任淑妃,可最敬重的却是方皇后。好生待在方皇后身边,叫皇上真真切切看到你,比听你的名字听了一万遍都强。”

宫里吃穿不愁,她已是十分满足了。

可当人看见别人用的是云丝锦,自己却穿的是三江布时,心里难免不会生出别的期望。

她照着顾青辰说的做,终究在腊月前夕,方皇后看似不经意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儿:“...皇上喜欢吃胭脂鸭片,喜欢看流水夜灯,腊月的天儿这样凉,皇上还要去太液池看灯,真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听。”

小顾氏手头一紧,一圈线便险险抠进肉里。

行昭埋头绣给潇娘的香囊,心里苦苦酸酸的,将自个儿的夫君绕这么大个圈子推给别的女人,会不会比割肉还要疼呢?

方皇后心里疼不疼,行昭不清楚,可小顾氏的春风得意,行昭却看在了眼里。

带着方皇后的准许,太液池夜遇,终究让小顾氏青云直上,位分从嫔升到了婕妤,宫室从偏厢搬到了东厢。

行昭没心思去管这些以色侍君女人们的心事与得意,因为她的舅母与表兄表姐总算是在年前赶到了定京城来。

正文 第一百五三章 雁回(上)

马蹄踢踏,有两匹枣红色宝骏在前开路,后有一驾素青绘虎纹马车“咯咯吱吱”地沿着老城墙的汉瓦青砖行得沉稳。

大雪积了些时日,放眼望去尽是苍苍茫茫,天地间像悬挂了千万幅竹帘,透过扑簌簌落下的雪,便能看见大道蜿蜒无垠的白茫茫,还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雨花巷里整装待发,气势浩荡,从铁马冰河翩然而至的将士们配上刀,穿上甲,面色肃穆地一个挨着一个站在巷口。

站在最前列的是个迈着外八字,套上夹袄,背手挺胸,很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当朝右军都督方祈,其后三步的是个身形颀长,剑眉星眸,蜜色肤色的健硕少年郎,少年微微佝弯了身子是为了迁就自家那个身量还小的小娘子。

东市集的人透过栅栏缝儿偷摸往里瞧,啧吧着嘴,从西北来的将士是当真杀过人,见过真东西的!

瞅瞅!

瞅瞅这气势!

叫人都不敢细瞧!

外人看上去很威风的方都督却面带赧色,一扭头一开口,这浩荡的气势立马碎成了渣渣。

“你舅母又不是没来过京里,还非得让几个小兔崽子把盔甲洗一洗穿上来迎,整这么大阵势...我看老毛头冻得直打哆嗦,哈喇子顺着胡须流,可是流到一半就给冻住了...”

行昭眨了眨眼,眼眸兴叹,这哪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啊...分明就是“快看啊,在雨花巷巷口那里,怂着好大一坨方都督”!

流着哈喇子的毛百户四下望了望,十足不服气,抹了把嘴角,明明就没被冻得流口水!

便嚷嚷起来:“将军!给俺留点颜面成不!”

行昭抿嘴笑了笑。一道踮着脚往外望,一道细声细气说:“舅舅您也别闹别扭不好意思,您且瞅着。舅母铁定是憋着火气儿来的,您姿态放低点儿,阵势鼓捣大点儿,舅母一看,便什么火气儿也发不出来了,只觉得脸上有面儿!”

方祈哼哼一声,骁勇的都督如今心里头却慌得不行,他屋里那娘们是个什么性子。他还不晓得了!

贸然出击,孤身涉险,不留一词。杳无音讯。武将的女眷日子过得难,就怕一觉醒来便听到了老爷们死在外头的消息。

外人看起来他是英勇无常,忠心耿耿,只有内里人会心疼他。

可照着她的个性...非得抓起他来剥掉一层皮!

阿妩说得没错,如今认个怂。服个软是为了让他今后的日子好过点...

思及此,方祈又挺了挺胸,挽了挽袖子,试图将胳膊上那道疤再露得明显点儿。

行昭偷偷觑着方祈的行为,笑弯了眼睛。

小娘子耳朵尖,眼神也不赖。撑在行景的身上,素手一指,惊喜唤道:“舅母来了!”

白茫茫的天底下是愈加白茫茫的一片。从远处青瓦灰墙之畔,有一抹枣红光影由远及近,冲破雾色,疾驰迫近,像雾霭沉沉中的一道余晖。又像破空而出的朝霞。

行昭人矮,率先入眼的是喘着白雾气儿的马头。再一点一点地往上瞅。

骏马流畅的身线,厚重的羊皮靴子,扣在马缰上的一双手,最后定格在了少年郎轮廓分明的脸上。

是舅舅的桓哥儿!

行昭攥紧了行景的手,眼看着少年郎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落地,顺势单膝跪地,双手成揖,极亮极朗气的一声。

“父亲!我们回来了!”

方祈眼神闪了闪,这个铁血男儿汉终是放开了怀,朗声大笑,一把将儿子捞了进来,“你母亲和妹妹呢!”

“爹爹!”

马车渐进,行昭一抬头,便瞅见了有一梳辫着胡裳的小娘子俏生生地半斜身子立于其上,撩开车帘便胆子大极了,“腾”地往下跳,随后便是一个姿容爽利,眉梢之间尽是精神的中年妇人撑着小娘子的手下了马车。

是潇娘与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