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戏台上演到第二折,戏中老母蔡文氏正面向看官们哭诉:“我那儿,狼心狗肺,我予他吃,予他穿,助他高中皇榜。他却叫我老来无依,老妇人有冤有怨,只好撞头去向那阎王诉!”

三夫人这厢正支着耳朵听应邑长公主与太夫人在说什么,那厢支愣一下,就听到了这样的词儿,面色一下垮下来,似平复心情般,单手执了茶盅喝。

二夫人心头正暗怨应邑长公主厚此薄彼,叫行明出了大洋相,这边一瞥三夫人作态,不禁大快,作势轻叹声:“这蔡恭少当真狼心狗肺,就是叫老天爷下三道雷来,立马劈死这等不孝子,也不为过。三夫人,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三夫人正喝着茶,被一呛,满脸通红,半晌也没说出来话。

再看太夫人正拿手打着拍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戏台,仿若未闻。二夫人那一声叹说大不大,说小,这听音堂大概也是能听全的。

行昭心头暗笑,二夫人这样的性子,左横右横,却独独在二爷面前横不起来。

行明忍着笑凑过身来,同行昭使眼色。

行昭一看,大夫人面含轻嗔,推了推二夫人,二夫人这才收了眼神,不再为难了。

“我最敬重你母亲。大伯母总是和事佬,却不晓得祖母都没说话,就是看着三房落面子的意思了嘛。大伯母却看不下去别人为难。”行明同行昭咬着耳朵,轻轻说。

行昭侧身听行明说,眼里看着母亲,如同在这盛冬里看到了温暖,母亲是这样良善温和的女子。

这出戏是很典型的京戏,夸张了的京白,定京腔抑扬顿挫,声调嘹亮,伶人们行止敏捷,听音堂里终于都看起戏来。

行昭端坐在小杌上,眼里在看戏,手袖在宽袖中,摩挲着那镯子,心里细细揣测起来,应邑回来极高兴的样子,是贺琰最后答应了她什么,还是她十拿九稳方家会倒台?

贺琰是个很典型的家族族长,一切以贺家权益与自身前程为重。他可以为了贺家和自我前程娶方氏,也可以为贺家娶应邑,更何况,应邑是他少时的情人。皇位已稳,贺家为公卿之家鳌头,权势煊赫,这个时候娶到圣上的胞妹,又有忠诚之意,助力也不会小。若这时候方家已经不是助力,而是阻力,贺琰绝对会舍弃。

行昭嘴里发苦,如今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应邑与母亲的战争了。

前世的真相,如同台上这折戏,抽丝剥茧般,渐渐清晰起来。

戏中的蔡恭少跪在仙人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锣鼓之声变得愈加铿锵有力,蔡恭少革职除家,流放千里,嫡母诰命加身,重享荣华。

是大团圆的结局,听音堂里太夫人率先拍掌,赞了声好。班主携柳文怜,与其他几个角儿出来叩头谢恩。

三夫人一抬手,就有个小丫鬟捧着缠枝填金托盘端上戏台,里面有十锭纹银,赏了鸿云社一百两。在定京权贵簪缨之家里,也不算寒酸了,主家赏银占大头,其他的随礼就好。

太夫人听《训子》听得心情舒坦,吩咐素青取了十锭银子去赏。应邑见状,也赏了一百两下去。

厢房里的黄夫人,黎夫人都各有赏。

那班长捧着托盘,愈加喜气,隔着碧湖扬了声调:“鸿云社在此恭祝诸位夫人,福寿安康,少艾永葆!给您磕头了!”

谢了又谢后,笑盈盈带着社员退下了戏台。

天色渐晚,屋檐下已有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仆从们恭谨侍立。

定京城里的习俗是下午唱堂会,留下来用晚宴,再各家诉各情。三房请来的多是清流人家,在朝任官,如同百年老松藤蔓交缠,临安侯府虽是勋贵,贺琰在朝堂上却任有重权实职,此时有机会,自都是攀附套交。

三夫人招呼着众位:“羊汤锅子可都暖好了!诸位往花厅里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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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余音

更新时间2013-7-29 19:24:30 字数:2594

众人笑盈盈地应了,便簇拥着应邑长公主与太夫人往花厅去。

走在抄手游廊里,天际处有已停在山腰的夕阳,透过暖洋洋的红灯笼看去,血色残阳。

到了花厅,雾气萦绕,羊汤铜锅子都烫在了桌上,冷盘热盘烫菜都拼在一块,花团锦簇,瞧上去十分热闹。

几位夫人坐在上席,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坐在下首,男人们在外院摆桌。

将开宴,三夫人便斟满了一盏酒,起了身先敬:“谢过诸位今儿个赏脸来。我们一家才从湖广回定京,各门各路都显得生疏了,万望各位姐姐妹妹们提携相助。”话音一落,便甚是豪爽地将满杯酒一饮而尽,倒杯示意。

夫人们纷纷起身举杯相迎,小娘子们却只能抿抿身前的甜果酒。

行明尝过一口,便冲行昭挤着眉毛,一副被辣到的样子。

行昭捂着嘴笑,凑近她说:“端庄贤淑啊。想想二婶今儿出来嘱咐你的话”

行明一挑眉,看上席的二夫人正同黄夫人说得火热,又想到黄夫人家里还有个考上廪生的郎君,更怕自己母亲把她说到这黄家去,虽面上不以为然,身子却坐直了,嘴边一撇向行昭耳语:“那黄夫人奉承不了上边那几个,就来哄我娘罢。”

虽是耳语,但边桌能隐约听个全。

行昭一听,便晓得不好了。

黄家是寒门出身,拢共才富贵了两代,这一代考中两榜进士,和贺三爷走得近,就想巴着缝儿攀上头来。读书人家看重名声,以声誉立家,行明这话说得过了。

果然,边桌坐着的黄三娘,十一二岁的年纪,将银筷子往桌上一掇,就扭头过来,满面通红:“贺三姑娘这是什么话!”

行明心里越想越不过味,方才应邑长公主嘴里说临安候的女儿,把其他的贺家姑娘放在哪里了,倒显得自个儿站起身像是不要脸地往上凑,火气正大,放下筷子就要回过去。

行昭连忙拿手按下行明,语气婉和地往黄三娘那头说:“不过说三婶家的黄花鱼新鲜这些话罢了,黄姐姐莫恼莫恼。”

那头黄三娘也不是个省油灯,嘴角一挑,就拿眼瞥行明:“俗话说得好,半罐水响叮当,李逵也姓李,唐太祖也姓李,可惜啊,一个只能当冲锋去送死,一个却是英明果决的圣上。”

这话戳在行明心尖尖上了,父亲是庶出又不争气,靠嫡兄活,连她在与行昭交往中,母亲都要教导她,要捧着行昭要让着行昭。

一样的姓贺,别人看,却还是有尊卑秩序,三六九等。

行明一抹脸,把眼角的泪擦干净,父亲争不来的气,她来争。正要还嘴,却听行昭慢条斯理,一本正经的话。

“黄姐姐姓黄,黄花鱼也姓黄,可惜一个是清流世家的小娘子,一个是遭人饮食的畜生,是大不相同的,黄姐姐可是想说这样的道理?”

行昭一手玩着掐丝珐琅松竹梅酒盏,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黄三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