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太保催促着几个脚夫搬运货物,其中一个穿着简陋粗衣戴着大帽子的脚夫骂骂咧咧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低着头和另外两个脚夫一起扔了个箱子上马车,转身擦了把汗,溜走了。
“臭男人,熏死了。”
霓月用手扇着风,闪身进了附近一间木屋,她已经在这整个寨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三圈了,连这里多少只虫子都数清楚了,也没看到卫聿川他们三人。
到底是不是这里啊?难道他们迷路了?霓月摘下帽子,扇着风,她不能再在外面转下去了,刚才一起搬东西的脚夫已经忍不住打量她了,眼前这个木屋安安静静,倒是可以躲一会儿,霓月再次查看地图,黄崮山西南角,这个寨子存的是完颜拓准备运回辽的药材和布匹,没错啊!
等会儿,存的是药材……
霓月望着偌大的木屋里一排排一人多高的整整齐齐木箱,似乎有几百箱那么多,她在一列列木箱垒成的小道里走着,嗅着漂浮在周身的气息,这味道,过于熟悉而浓郁,久违了……
霓月猛得掀开两侧货箱上盖着的巨大的油布,黑漆漆瞳仁瞬间亮了起来,“哗啦”油布飘到空中,满屋的箱子里,是不计其数的一颗颗底野伽。
卫聿川从黄崮山一路寻到河畔,都没有发现霓月,他已经寻了另一个完颜拓的据点了,今日只有守卫在,大部队似乎出去交易了,只剩下稍远点的山后西南角。快马加鞭赶到据点附近,卫聿川瞧着里面似乎一切正常,正打算找个隐蔽之处摸进去时,转头在一个树后看到了三处的马。
霓月怎么来这里了?
寨子里卸完货的脚夫都在乘凉,太保们在检查马匹情况,准备出发,一辆马车驶出寨子,卫聿川借着马车遮挡潜了进去。
寨里弥漫着草木和药材味儿,卫聿川正好借此探查完颜拓都看中些什么东西,每隔二十步就有一个守卫转悠,卫聿川无处躲藏,只好躺下贴地,“嗖”地一下滑进了众多木箱下面的缝隙,在箱子底端费劲的挪着,这些守卫和太保居然都不交流,有事打手势。
卫聿川瞄见寨子后方有个小木屋,似乎没有人,他趁守卫前脚刚走,后脚滑出地面,溜进了木屋。
一进木屋,卫聿川被一股熟悉的味道扑了满怀,窗边靠墙过道似乎有个人在蠕动,卫聿川握紧了匕首,侧身贴着高高的货架往窗边去。
“霓月?!”
霓月蜷缩在地上背对着卫聿川似乎在啃什么东西,非常投入,完全没有听到卫聿川喊她,卫聿川一把扳过她的肩膀,只见霓月嘴里吞满了黑棕色的底野伽,半张脸都粘满了黏糊糊的丸体,像长了络腮胡子一般厚重,她双目通红兴奋,一见卫聿川来了,突然傻笑起来。
“卫聿川。嘿嘿。你怎么来了,嘿嘿。这里有好多小人啊。”
卫聿川一看霓月这样彻底绝望,完蛋。
磕高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还有小胡子?”霓月猛地凑到卫聿川脸边,上手撕他的假胡子,“嘿嘿,这样也好看。”
接着一脸痴汉笑又突然严肃:“谁让你看我的?不许看我!我意志薄弱,请不要再勾引我!”
卫聿川飞快整理着仓库把一团糟恢复原样,霓月颠颠地在后面跟着卫聿川上蹿下跳,像只猴一样搂着他脖子四肢盘在他身上,“卫聿川!我可喜欢你了!你就是烤鸭!烤羊腿!我无条件爱你!宽容你!”
“我谢谢你,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跟我说一遍吧。”
“我在天庭!这桃子可好吃了!你得尝尝!”
她笑眯眯地双手嘟着卫聿川的脸,把他挤成了一个嘟嘟嘴,心花怒放亲了上去。
卫聿川被她啃得喘不动气,心如死灰,大力推开了霓月,他看到地上皱巴巴的那张地图,
这根本不是他留下来的那份,而是一张全新的,只有完颜拓药材据点的地图。
地图被人掉包了。
卫聿川又捡起那张留给霓月手信,字迹是他的无疑没错,所以霓月才会深信不疑来了这里。
来不及多想,得先离开这里,卫聿川看着满屋的底野伽,这东西是害人的,但若是现在处理掉定会引起动乱,他还没搭上完颜拓,只能下次再处理这些东西了。
卫聿川推开小窗户一条缝,屋后面是片树林小溪,一个铁锅在咕咚咕咚煮着什么东西,卫聿川跳出窗户,跟霓月比了个“嘘”。
“吁!!!”霓月煞有介事、中气十足宛如牛哞。
“你小点声!”
一直骑到离开了山坳,卫聿川才送开缰绳把霓月放下马,把两匹马拴在岸边,卫聿川拖着霓月来到了河边,把她按坐在地上。
“我现在必须让你把吃掉的全吐出来。”
霓月仍旧亢奋地一脸笑嘻嘻:“我不要!”
“那你忍一下,我要上手了。”
卫聿川说完手指抵进了霓月喉咙猛地一按,接着在她后背一击,霓月突然惊恐瞪大双目,接着痛苦地弓腰跪在了地上,从胃里反出一股力量让她撕心裂肺地呕吐,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卫聿川没有停手,紧接着更大的一股力击中她后背,霓月一个踉跄趴在了河滩。
卫聿川赶紧去扶她,霓月吃力摆了摆手,趴在地上往河边爬去。
她猛吸了一口河水的腥味儿,被熏得剧烈吐起来,黑色的粘稠物一股股喷到河里,卫聿川总算松了口气,给她擦着嘴,喂着水,似笑非笑,“你还无条件爱我吗?”
霓月恍恍惚惚、有气无力摊在他怀里:“我……我……我去你大爷。”
当卫聿川驮着颤颤巍巍的霓月赶回黄崮山皮货寨时,邓玄子和孙有虞已经下了山坡,进入山谷了。
卫聿川掏出一只黑鸽,在黑鸽肚子狠狠捏了一把,扬手抛向天空,黑鸽“咕咕”飞向山谷,叫声空旷响亮,相信邓玄子他们能听到。
“我得下去了,你带山洞里那个皮货商回机宜司……别,你打晕他,放在府衙停尸房。”
霓月从马上下来近乎腿软,迷迷糊糊掏出一沓笔录塞给卫聿川,“二十一具尸体已经有一具家人来认尸……是那个榷场抓到的小瓦的爹,有人用听翁训练她爹,我给小瓦看过完颜拓和阿克丹的画像,她说不是这两人,我要回城冷静一下,让李鸦九给我点控制瘾的东西吃,晚些时候来找你们。”
卫聿川快速翻看霓月的记录:“还真是意外惊喜。季铎他们进度怎么样?”
霓月掐着眉头揉揉眼睛:“我,我没看到他们,兴许还在查。小瓦虽然说找她爹的不是完颜拓和阿克丹,但保不齐是他们的手下。如果真的是他们干的,在大宋边界陆陆续续杀了二十一个,是狠角色,多加小心。”
卫聿川整理好着装,戴好毡帽,点点头跟霓月告别:“小心一处的人。”
“小心完颜拓。”
孙有虞三进三出的新宅院在霸州西南边,坐北朝南,里院中央有个小莲花池,宅院房屋用的都是敦实的好木材,孙有虞给柳缇留了朝东的一间,他住在荷花池对面西间,照理说东边比西边更舒适也更敞亮,但孙有虞把最好的留给了租客自己,柳缇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日跟着皇城司在城里忙活了一天,回来太阳光还微弱,这才有机会正式打量一下气派的宅院,柳缇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床榻抵她之前睡的两个大,房里飘着檀香,孙有虞嘴上说是刚搬进来凌乱没收拾,但每间房里都堆着暂时没拆封的货箱,似乎已经规划好了用途。
柳缇洗了完身子冲去了一身疲惫味儿,拎了桶水,点了盏小烛台,开始挨着打扫宅院,临近亥时,夜已经很深了,孙有虞还没有回来,宅院大的只听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是定好小卫潜伏进寨子吗?孙有虞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接近完颜拓顺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