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袁时谦看着画像,略有骄傲又深深叹息,“她曾经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万一挑一,但后来……成了我,乃至整个应天书院的耻辱。”

“为什么?”

“因为……”,袁时谦面对着深厚的府邸负手而立,身躯颤抖,似乎佝偻了半分,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别人看出他难以面对真相的面庞。

“她叛国。”

尉迟敬刑部一行沉浸在错愕中,卫聿川几人即便早已知晓,但这定论从一个经过前尘往事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是显得格外沉重,袁时谦说完这三个字似乎被抽离了所有力气,随使书吏赶忙馋住了他。

“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把她劝回来,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是我发现了异端选择了隐瞒,我以为她能改邪归正,没想到她还是跑了……

“袁大人!”卫聿川打断袁时谦,邓玄子和孙有虞对视一眼,护送着袁时谦往府里去。

“去!”尉迟敬抬眸示意手下提刀拦人,卫聿川拉着霓月,两人横在路中央挡住众人去路。

卫聿川骄傲地看着霓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枢密院机宜司三处专职杀手,霓月姑娘,机宜司没人管得了她,不让她来汴京,但是她非要来,谁拦着她,就是死路一条,一人两把刀灭过一个辽军的部族兵团,诸位要是不信,大可迈过眼前这条砖线。试试看。”

卫聿川后退一步,舞台让给霓月,霓月活动了下肩颈,从背后掏出双刀,歪着头看向前方两队纵列的刑部司直,他们剑已出鞘半截,就等尉迟敬一声令下,霓月轻轻两手横抛双刀,双刀凛冽横砍向两队司直的长剑,只见刀削之处,刑部人手里的剑统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剑柄。

“大人!”“大人!这!”

剑身和剑桶稀里哗啦落地,成了一堆废铁,尉迟敬注视着卫聿川和霓月,他冷峻如常的脸上也忍不住一丝抽搐。

“回刑部。”

“……是。”

刑部众人怒瞪霓月和卫聿川,愤恨地撤退尚书府,两把双刀在外面撒够了欢,飞回霓月手里,卫聿川拉着霓月往府衙深处去。

袁时谦白日在当街遇袭的惊吓尚未退去,丧子之痛一直萦绕心口,再加上程寰重现汴京,精神虚弱至极,直到夜里才断断续续讲述了与程寰有关的往事。

卫聿川捋着近期的线索,总觉得缺了几环,本想趁着夜色去趟刑部,结果刚打开尚书府一道门缝,一个黑影从门外飞快闪过。

卫聿川飞上房檐,沿着尚书府外圈围墙猫了一圈,这才发现尚书府外蹲点了不止一人,有两个小贩模样的一看就是尉迟敬的手下,还有几个武行打扮的黑衣人,像是皇城司。

卫聿川回到袁时谦给三处安排的豪华卧房,里面还灯火通明,点了一排灯烛,邓玄子指挥着孙有虞和霓月梳理着白天当街搜集来的手写书页。

卫聿川拍了拍邓玄子,示意他赶紧收拾东西。

“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得换个地方。”

“开门!开门!刑部搜查!”

一队刑部兵卒举着火把,全副武装冲进街边百姓家中,院里有几个小童正扒拉着白天街上捡拾回来的纸页认字,一个兵卒抓起纸张就走,进屋搜查的剩余几人飞快翻看着屋里的其他书册,几个孩子躲在爹娘身后不敢吱声,一家五口大气不敢喘。

从傍晚到深夜,刑部的人马全城搜查飘落各处的书页,一种难以名状的紧张气氛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沉闷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在街坊中,每一道影子都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官方并未透露这查的是什么,但有多留个心眼的百姓大体琢磨到了这些书页里一定有重大机密,甚至一夜之间有各路宵小重金收购,有人查,有人藏,有人抢,官府的机密不知从谁那里流传出来,说有叛国细作泄露大宋机密,这些书页上,就藏着朝廷想隐藏的真相。

又一对刑部官兵横扫街巷,往西边一家酒楼查去,卫聿川见主街上没了人马,招呼霓月、邓玄子、孙有虞跟他拐进一条小巷。

临街是一个不起眼的门脸,是个陈旧的四层窄楼,甚至周围都是或倒闭或生意萧条的商户,零星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烛光,卫聿川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脸的门。

孙有虞仰头看着被灰尘蒙蔽的招牌:“中瓦子前徐茂君家扇子铺。行啊贤弟,狡兔三窟啊,还有这生意。”

卫聿川瞄了眼铺外街巷,确认没人跟着他们,放心地锁了门,他给袁大人留了封手信,说他们为了查案便宜,另找住所,请袁大人不必找他们,必要的时候,三处会来尚书府。

扇子铺里全是尘土,一片漆黑,霓月刚要擦亮火折子,卫聿川拦住了她,抹黑找到柜台下面一块木板,卫聿川使劲一撬,木板弹开,出现了一条仅容一人身位宽的密道。

“去下面。小心点。”

卫聿川打头,弓着腰探身往下去,约莫走了二十来级台阶,擦亮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一盏小烛台,才看出此处是一处约莫十几平方的密室,墙壁上四处是蜘蛛网,桌椅板凳蒙了一层灰。

“搜来的线索证据卷宗都放在这,我们议事也在这,后院是扇子作坊和伙房,楼上有几间空房……或许勉强能凑合住人,等有空了我收拾一下。”

几人扫着各处的灰,一柱香之前还在豪华的尚书府,眨眼就到了这个破旧的扇子铺,楼上的房听意思还不知道能不能住人,怎么身为三处的人就不配享受正常人待遇呗?瞅着这破楼还不如大依楼亮堂呢!还躲地下密室里,就真成老鼠了呗!

“你怎么会有这种地方?”邓玄子小心地把搜集来的书页一张张钉在墙壁上,问卫聿川。

“我父亲的地方,我长大后第一次见他,他常年在边关打仗,有次回京探亲,说好了午时到家,我从早上就守在城门等他,等到子时他才回来,但是他没回家,来了这里,他不知道我偷偷跟着他,当时铺子还在营业,墙上挂着全是扇子,某把扇子是机关,我无意间碰到了一把,地面这个密道口就出现了。”

“他和京城的暗桩会面,商议要事,要我对看到听到的一切都保密,后来他把钥匙给了我,再后来……这里不营业了,也就没人再来了。”

“这里应该没人知道,我们只要别被跟上,暂时还算方便。”

霓月从怀里往外稀里哗啦倒东西,葡萄酒壶、卤鸡爪、蜜饯果子……居然还有一个裹着油纸的蟹酿橙。

“你从哪弄的?”卫聿川摸不着头脑,从尚书府到这里他一路盯着霓月,根本没见她跑哪个铺子里买夜宵。

“尚书府偷的啊!”

孙有虞抓了把果子:“啥时候偷的?我们怎么没看见?”

“让人看到还叫偷?”

有道理。

卫聿川刚要拿蟹酿橙,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宫廷菜,霸州都没有做的,想吃都吃不着,孙有虞一把抽走底下的油纸,掀开橙子盖,大口吸溜起蟹肉来。

“多谢妹妹,等回霸州哥哥送你玉镯子。”

霓月正往外掏着点心呢,抬眼看到孙有虞给她吸溜没了,气得上手就扒拉他嘴,非得让他吐出来,孙有虞被挒得嘴疼嗷嗷叫,“都进胃里了你让我吐出来不都浪费了!吐出来谁吃啊!”

“你吃啊,我再给你攉上耗子屎蜈蚣腿伙房给你热热,你吃第二顿!”

“起开点!都压我书上了!”邓玄子嫌弃地推着张牙舞爪挠成一团的霓月和孙有虞。

“就压!我还踩!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了!读书多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考状元别来三处啊!再饿你也别吃!你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喝西北风去!”孙有虞被霓月一拳捣出去,顺势一屁股坐邓玄子书上,故意“噗”憋了个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