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回家!”

吴忠仁扭头冲卫聿川声嘶力竭呼喊着,擦亮了火折子,引燃了里衣埋好的火药。

“轰!”火光冲亮白日,刺的人眼睛顿时一片白光,耳边短暂嗡鸣……

回家,替我看看大宋的平湖秋月,替我闻闻酒香荷香,如果记得我的名字,就告诉我的亲友,我一生堂堂正正,未屈服于淫威和凌辱,也从未像黑暗权贵低头,我为延续大宋新一代谍人风骨而死,我配得上大宋谍人这个称号。

马车一路没停,向东沿着大宋的边界线狂奔,刚过西京道便累死了一匹马,来的时候只用拉三个人,回程多了这么多人,粮草也丢了,剩下这两匹马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从驿站离开的一路,马车里的所有谍人都在沉默,吴忠仁和李景川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卫聿川不知道如果找到他们的家人,该怎么交代,卫聿川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背后的刀伤裂了一个大口子,整个后背都被血淹透,已经扔掉了两件被血泡透的袍子,此刻的肉体的伤痛已经算不得什么,卫聿川驾着马车,充满了无力感,他以为他对抗的是真假难辨的一个个线索,一条条情报,到头来只不过是被朝中这些看不见的手玩弄。

“驾!”什么都不想了,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那个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地方,金翠耀目,罗绮飘香,风光潋滟,群山环抱,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吟诗颂歌,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地方,想吃娘做的饭,还有缇姐做的黄油鸡,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汤料,总觉得和其他酒楼的鸡汤不同味道,

回去了,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受过的虐待和耻辱都会慢慢淡化。

“她还有气吗?”卫聿川侧头问车厢里的萧益元。

“鼻息微弱。脉搏几乎没有。得再快点了,这丫头凶多吉少。”

霓月平躺在马车车厢中央,脸色僵白,一点呼吸都没有,卫聿川怀疑她已经死了,周边围了一圈伤病谍人,他们给她试了些从辽偷走的药,无济于事。

“驾!”卫聿川双眼通红,他两天没合眼了。

“小兄弟,我来替你吧。”萧益元从马车里出来,拍了拍卫聿川的肩。

卫聿川交换了缰绳,抱着弓,挪近了车厢里,渐渐地,靠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16章 .信号篇十六 大漠活爹

孙有虞正在焦头烂额,他此刻正蹲在一个破旧的大殿中,两侧都是高耸的辽人神像,他被供奉到了中央,面前已经摆满了果盘、芍药花、辽人铜钱、现杀的牛羊,他只是经过了一个被叛军控制的庄子,给这里的百姓和族兵浅浅开导了一下人生卦象,怎么就被当成活佛抬进庙里了呢!

孙有虞一抬眼,顿觉两眼一黑,从他脚底下跪着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大殿外一直望不到头,四个伪装成僧人的谍人扛着几袋贡品回来,借清扫庙槛靠近孙有虞,低声道,“快点的吧,不开导完排队这些,今日是走不了,让你少说话,你怎么那么多话,破嘴!”

孙有虞拨着念珠,故作沉静相,蚊子哼哼般跟谍人低语:“拿点好带走的,机宜司上月俸禄还没发,这趟来辽怎么也得赚点酒钱。”

“活佛活佛!”

“心静,心静。”孙有虞抬手安抚冲进来磕头的叛军。

“活佛说得是,小的们给活佛起了座神像,正在院中打烊,请活佛过目!”

“啥?”

一群谍人偷偷摸摸来到你们辽朝,连路过的蚂蚁都不想让它发现,你们还给我造神像?!

问题是这神像,造得确实太像了,孙有虞看着这泥塑,眉目传情,眼窝深邃,眼神勾人,嘴唇丰润,孙有虞虽然是个男子,但是个短脸尖下巴,浓颜的五官放在这张脸上显得有些……漂亮……原来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发冠边经常别一朵簪花,簪花常年都是虞美人,之前还做使节时,每次出使任务,都会用香膏在鬓边、脸颊上涂抹蔷薇水(宋朝香水)。

蔷薇花的气味浓烈,香味独特且经久不散,使节团很多人都在用,一罐蔷薇水都比现在在三处的俸禄高,使节服也要提前用熏香熏过,尤其是袖子,更要格外用心,孙有虞为了能够让香味更加持久,会把袖子罩在熏香上,让袖子里灌满香味,等到达目的地之后,再把香味释放出来。

孙有虞一直认为,使节就是大宋的脸面,得让周边这些弹丸小国看看,大宋不仅生活富足,精神世界也很是丰盈。

从前也是有风光日子的,可惜了啊,现在就是一个穷的响叮当的光头。

“砸了。”孙有虞拂袖道。

耶律叛军和庄民们大惊:“啊?活佛这是为何?”

“本佛问你们,你们多久没吃过一顿热乎全羊宴了?”说到这孙有虞也心虚,他也好久没吃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众辽人沉默,他们西京道除了矿产还算丰富,常年气候恶劣,每年就夏日好过一些,不打仗的时候,日子都难过,靠山吃山总有吃空的一天,自然是不舍得宰杀牛羊啊。

“自己都不舍得吃穿,还花铜钱供奉神佛?有这些闲钱不如先买身新衣裳,吃顿羊汤,道不在本佛身上,在你们的心念里。”孙有虞戳了戳叛军头领的心窝子。

孙有虞眯眼打量整个庄子,简陋破败,一路上倒是不少壁画神像,听闻这里出了很多骁勇善战的辽人大将,传奇往事他一个宋人都听过。

孙有虞抿嘴一笑:“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见过大海?”

众人摇摇头。西京道的辽人哪见过这个啊?!庄民和兵卒们一听来了精神,这回是遇上高僧了,赶紧搬着木凳子、草席子,席地而坐,听活佛传道。

“那上京道和东京道的人有没有见过草原?”

众人又摇摇头。听闻上京道和东京道繁华,可是路途遥远,地势险恶,很少有人来他们这儿,即便是自家亲眷,也住不了几天就走了。

“咱们西京道百姓这么多年一直过苦日子,如今遇上了我,也该让你们翻身了,听我的,想要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去把你们这跟东京道最近的路打通,修平整,路通了,海边的人自然往这里来。”

“现在就开始修复壁画神像,把你们祖辈相传的故事全都给我背滚瓜烂熟,就比如说这匹马,你别管它能不能活这些年,你就说它是萧闯大将曾经骑过的马!骑一圈,三个通宝!小孩谁骑谁就能沾大将风范,长大了不是进朝做官,就是去沙场当英雄。”

“东边这地选个最好的草皮,别放牧,给我修围场木栏,养漂亮的马!挑一些俊美年轻的骑射手做教官,迷死来此的小娘子们,还有宝矿珠宝都挖出来打磨打磨,做成小件珍品,起个名字,编个故事,一样只出售一次,每年七八月份咱们西京道青草一绿,漫山遍野都是绿草鲜花,上京道和东京道的人一来,打猎、骑射、篝火夜谈……咱们进了牧场风光还有走的道理?铜钱财宝全进咱口袋里!致富!”

“好!好!好!”兵卒和庄民们听罢激动鼓掌,他们没想到自己看腻了的家乡居然大有发展,他们看着孙有虞似乎发着圣光,如同他们期待的美好未来一样。

四个伪装成辽僧的宋谍人躲在树荫下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咂舌。

“这小子以前干什么的?是谍人吗?”

“不道啊。”

“他自己说是以前行人司的使节,辽、西夏、南唐都去过,还去过夜郎。”

“行人司多风光,怎么就沦落到三处做谍人了?”

“肯定是惹到什么人了!”

“能吹,能喝,能叭叭。咱们啊就把心放在肚里吧,小子有能耐,我看就算耶律敕倍来了,也能被他忽悠瘸了。走吧,咱们就好好配合他,把这出戏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