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串联起来,密密麻麻写满了圆板。
邓玄子看着卫聿川整理的线索,感叹道,“行啊你,查到的还挺多,没少背后蛐蛐我们。”
程寰结束以后离开汴京的那晚,卫聿川偷摸溜进了卫尉寺,找到了当年三处五人的卷宗,霓月是后来者,不在此,他凭借记忆背完所有信息,出来立刻誊写了一份。
“本来之前就想跟大家盘这事,只是阿克丹和完颜拓案子来的太紧,一下子又没了时间。或者说,我们之前没有这么,呃,团结,或多或少都看对方不顺眼,甚至很难坐下来好好聊聊。”
“现在也不完全顺眼。”邓玄子说。
“我知道。”卫聿川点点头,“说完再打架。咸平末年秋,九月四日,孙有虞随行人司出使辽边境漠城,即将进入辽界的前夜,在边境一个偏僻官驿遭到不明人伏击,同行六人除了他全部死亡,满满一大箱大宋珍贵财宝和铜钱不翼而飞,两个月之后,宋辽关系突然恶化,边境战事爆发,战况惨烈,邓玄子所在的斥候营精锐小队被派去前线探查辽军动向,还未等到达指定地点,发现辽人的铁骑已经越过了边境线,小队行踪暴露,后续不知所踪,邓玄子因为得知妹妹被掳上战场当医女,到处找不到邓清子,回营地和副指挥打架……”
“那是刺杀。打架显得我很弱。”邓玄子纠正。
“别打断我说话。”卫聿川瞪他。
“一会儿干你。”
“两日之后,当时柳缇还在江南的家中,本计划嫁入刘府成家后再赶往前线,岂料在新婚之夜,新婚夫婿刘家大公子刚进入婚房便暴毙而亡。仵作验尸说大公子是五脏六腑具烂而死,但官府搜过了婚房,没有任何疑点,接着刘家为了冲喜,让柳缇嫁给体弱多病的二公子,几日后婚事又成了丧事,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刘家几个儿子都因为柳缇的婚事不明不白身亡,所有人都认为柳缇身上有邪祟,把她当做凶手送进了官府。”
“但忽视了刘家这几个儿子都有个共同点,他们前不久都在出征前去营里接大哥回府,准备婚事,计划等婚事之后都去战场,因为前线战士不够用了。”
“三起案子都发生在漠城之战前后,我们都知道漠城之战是场败仗,因此才有了后续全面开战,我当时在太学念书,父亲也死于这场战争。”
“我从卫尉寺拼凑的卷宗里发现,漠城之战充满了疑点,辽军大破我军,进攻速度如同闪电,军机情报是绝密级别,只有枢密院几个大人知道,但此战就此翻页了,后续也并未过多提起,但我们直接或者间接都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我推测漠城之战宋军出了细作,细作要有行动,便会需要大量钱财,行人司那一箱财宝和铜钱都是硬通货,这是犀象案给我的启发,不管是要做戏还是叛逃都需要先除掉斥候,亦或者利用斥候为自己做事,这也是邓玄子所在小队几人下落不明可能性,随后我军情况告急,大批将士死亡,柳缇要嫁的人前赴后继去往战场,漠城通往江南有一条河,后来大家才发现河中被辽人下过毒。”
“然后就来到了七年后,宋辽已经和平,那年的宴射是和平后规模最大、最正式的一年,我被枢密院选中去表演射艺,箭矢被动手脚,重伤辽使臣,没过多久,李鸦九在兵器库夜值发生爆炸,被关进了卫尉寺。他很可能是被我连累的,被别有用心之人发现我俩在玉津园有过交集。”
“我的案子我之前复盘过许多次,做此计划的人八成是针对我。宴射之后我就会进入殿前司,当时还是汴京第一弓箭手,日后若是再有战事,我大概会有两条路,要么被派去保护圣上,要么去先锋营带兵打头仗。”
“但是我有这么重要吗?我不清楚。”
“至于霓月……”卫聿川略微皱眉看向霓月。
“来的很突然,也很随机,除了焰影门,我至今找不到什么能勾连在一起的线索。”
第69章 .归山篇二 “尽职尽责,查出真相。”
“我有事要说。”霓月起身道,“我这次去寻焰影门,发现一个关键人物,还记得机宜司一直寻找的养虎方略的那只虎吗?焰影门里有个人叫虎倌。”
卫聿川一听惊讶:“怎么说?”
“我临走的前一晚,焰影门来了个不速之客,门主称呼他为‘虎倌’。”
“养虎的人?”
“对,是这个意思,此人令焰影门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他来的那天,没有人敢出来,我溜到他们地下密室,虎倌正和门主在商量着什么事,虎倌问有消息吗?,门主说‘一切稳步推进中,就是日子有些紧,或许需要更多人。’”
“虎倌让门主按照计划走。我猜这个计划,应该就是养虎方略。”
“日子有些紧?是什么日子?”邓玄子已经开始盘算黄历了。
“不知道,我本来还要再偷听一会儿,结果被他们发现了。”
“所以给你下毒,追杀你的,就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孙有虞追问道,“你查到自己家在哪了吗?”
霓月眼中失落一闪而过,随即严肃起来,“他们不会再来了,总之还是要堤防他们,看到身上有蓝色火焰标志的,打不过就跑,他们全是癫人,没有一个正常的。”
卫聿川看了霓月一眼:“这个虎倌是宋人还是辽人?”
“他始终没说一句话,我猜是怕我抓到些什么把柄,我跟他交手他也是回避,我感觉是在怕我认出他是谁。”霓月思索着,“但我这脑子……你们也知道,我认识你们之后才清醒起来的,之前的事……”
卫聿川掐着下巴围着长桌踱步,思索一番,得出了结论,“那就对了,连上了。”
“连上什么了?”李鸦九问。
“这就是我本来要说的第一件事,北境边关情报衙门里的细作,机宜司之前要我保密,严格控制知情者,但我觉得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已经没有什么再隐瞒彼此的必要了。犀象案前夕,有一名从辽冒死回来的线人,被人追杀,死在了街头,线人带来回来的情报上只能看清的是,辽人在在大宋内培育了一虎,会在关键时刻启用,给大宋带来重创。随后我发现了萧益元留给我暗号,他也查得养虎方略,并且十分确定我们从辽接回来的十四谍人里有细作,我们在汴京查程寰案时,萧益元被人暗杀,随后,我们负责完颜拓和阿克丹的案子,我在阿克丹要运回辽的那批军需里发现大批从我大宋偷渡、被策反的人员,其中就有应天书院的学子还有部分程寰在应天书院预设的营造器械图纸,辽人想抢在我们前面,用我们营造出来的刀尖对我们。”
邓玄子觉得不妙:“照这个规律说来,还会有下次袭击,阿克丹一案一定有我们没有完全掌握的线索,或许会在后续发酵。”
“而且会越来越危险。”卫聿川严肃道,“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确认大家还愿不愿意查清自己身上当年的冤案。两权相较取其轻,提辖是我自己要当的,以前我可能不会,但如今我想要更大权力,这样才能保护在乎的人,但我没有理由拉着大家深陷危险,即便大家都不查,我也会一个人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
孙有虞点点头:“确实,回到汴京,继续做第一弓箭手,比在霸州当谍人有前途了多了。”
卫聿川轻轻笑笑摇摇头,似乎早已放下了,“或许吧,名号是朝廷所封,他们有他们的评判标准,曾经我也因此为傲,但后来发现我真正愤怒的,是因此被人嘲讽有失水准、射艺垃圾,这就是否定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我没靠任何人,就靠努力一点点走到了技艺的顶尖,绝不容任何人污蔑掩盖。”
因为娘一直在宫中做女官,每逢好几个月才能出宫一次,爹常年在边境打仗,后来牺牲了,肖家没落后大部分亲眷都被赶出了京城, 舅舅肖崧一家在京外守孝也一直没有回来,卫聿川独自在汴京的日子并不好过,作为太学年纪最小的学子,无人撑腰,经常被霸凌,肖婉玉每缝休沐出宫,看到卫聿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很心疼,但她告诉他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
“娘不可能为了你放弃宫中的差事,娘经历了重重筛选,踩着无数人的肩膀才爬到了尚字直笔,相信你定会有冲出来的那天。”
转折出现第一次参加太学射艺院比试拔得头筹那天,从未练过弓箭,甚至拉弓也颇为吃力,却在瞄准目标时心中有过从未有过的专注和安静,其他舍生只当射艺是太学一项考核技艺,大部分应付了事,达标便好,只有卫聿川主动要求跟着教官学习。
练习拉弓是第一步,多数的弓箭大多都是七斗,能将一石弓拉开的人实属罕见,而能够拉开两石米或是三石米的,更是少之又少,卫聿川从一开始吃力拉开一石,双臂不断加练,后来逐渐拉开了两石米、三石米,双臂每日都酸得发抖,有时候端碗饭都在抖,用筷用勺都成了难事,一顿饭经常耗时还吃不饱,为此没少挨众人嘲笑,很多人趁他端不稳饭碗估计撞他一身狼狈,卫聿川懒得理会。
后来经教官举荐去了射艺营,跟着汴京正统士兵们训练,入营之日,卫聿川挑选到了合手的弓箭,迎接更艰难的训练,锻炼开弓时长,他维持了全营最长的时长,代价是双手勒得血肉模糊,腊月寒冬都无法愈合;为了训练眼力和精准度,营里的箭靶都被打穿了,卫聿川就自己做,还去山里追击移动动物,有时候跑得远了没有吃的,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就打只兔子吃,加上骑射后便更难了,不熟练时经常摔下马头破血流;全营到野外训练,深夜和近在咫尺的野狼搏斗,还险些被狼吃掉。
哪有什么天选第一弓箭手,只不过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在一次次深陷黑暗后,重新站起来,咬着一口气走向光明罢了。
“我们能预判下一起案子是什么吗?”李鸦九问。
“这个很难说,但我们有能掌控的。”卫聿川起身将圆板上的纸页翻到另一面,令人意外的是,上面是另外几个人的名字。
吴祥之、徐慎、季铎、宋净女。
“还有一个人,我不太确定,但总觉得他出现时有点奇怪。”卫聿川挠挠头。
“谁?”柳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