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去,看见后方的地平线上,一队人马扬起漫天尘土,急速往这边冲来,而那高扬的军旗一眼便能看出,既不是云州的樊军,也不是源州的西凉军。
他认得那面旗帜,曾经听到很多樊兵说起过,那军旗上什么标志也没有,只是深浓的一片黑色。
那是阴炽军的军旗。
樊军将领一咬牙,下令后方樊军转头迎敌。
陷在血搏中的沈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樊军的动向,她一刀挑开挥舞而来的一杆长矛,刀锋就势一扫,将那名樊兵扫落马下,刀尖毫不停顿,余势不减直接刺入侧面一名樊兵胸膛,往里一绞再挥开。
那名樊军惨呼着栽下马背,沈荨一夹马腹,往前疾冲,刀锋顺势压住数杆刺来的长枪,缠住旋绞一圈再向上一翻,几名樊兵的长枪同时脱手而去,下一刻刀光一闪,一名樊兵身体已被破开。
她喘着粗气,趁着这个空隙朝北望去,但入目所见,俱是无所不在的樊兵狰狞着脸孔,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地涌来。
尽管看不见,但她知道,他来了。
这时已经前压到樊军侧翼的北境军骑兵已经高呼起来:“阴炽军来了!”
“阴炽军来了!”这呼声渐渐在北境军中传开,继而如雷贯耳地响彻整片战场。
已经战成了一个血人的沈荨仰头大笑,笑声中长刀电闪雷鸣劈下,血箭飙射到她脸上,一名樊兵再次从身边倒下。
北境军的所有将土在这一刻,血性和斗志都燃烧到了最猛,血雨腥风中他们的战意再次暴涨,中军阵步兵的箭已用完,所有人抽开身后的刀枪,呼喝着冲向零散落单的樊兵,参与这场恶战。
天空中太阳已高升,静静在上空俯视着大地上这场残酷血腥的厮杀。
战斗已经从拂晓时分延续到了正午,江岸对面观战台上的皇帝脸色发白,陆年松和谢戟满眼泪光,几名大臣早已不忍再看,眼光落在别处。
纵然惨烈,胜利却已分明偏向了江南的这一边,樊军颓势早已显现,在北境军和赶来的阴炽军合力冲杀下,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
观战台上的众人看得清楚,心中却无一丝胜利的喜悦,巨大的悲怆和沉痛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难以呼吸。
尽管整支北境军的死伤情况已经比他们事先预料的好了很多。
沈荨第一次感到身体中的血汗燃烧到了极限,胸腔中灌满了呼呼腥风,手中的长刀有几次都几乎脱力被挑开,血汗弥漫在头盔下,一抹再抹,视线仍然模糊。
好在快了!也许再有一刻,就能杀尽场上的樊兵,与阴炽军胜利会师。
她胸膛急剧起伏着,咬牙抡着长刀,往前方几名樊兵拍马冲去。
长刀落下的时候,一杆血枪从侧面挑出,如血龙呼啸,威不可挡地刺向一名樊兵,直接挑起那人的颈脖,猛劲一甩,那名樊兵惨叫着从马上飞出。
沈荨的目中一瞬间涌出了泪水,眼泪冲开脸上的血汗,她侧过头,看清楚了他。
原来他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长刀纵横卷浪,长枪凛锐狠绝,他和她一起驰骋在这片尸殍残骸遍地的战场上,挥洒着身体中最后一滴热血,共同完成这最后的战斗。
第二十八章 芳年醉
第二十八章</span><br />芳年醉
沈荨睡了很久。
她一直陷在梦境里不停地拼杀,知道自已在做梦,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迷糊中有人把她搂在怀里,把她的手紧紧拽住,她这才得以解脱,沉入酣睡里。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透过撩起的窗帘撒在床头,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很久才意识到自已正在大江南岸的北境军军营里。
那场天昏地暗的厮杀画面如流水一般涌入脑子里,沈荨一下坐起身来,拿起床头的外袍披上,套了鞋子便往外帐跑。
刚到帐帘边,便被人堵住了。
“去哪里?”谢瑾一身黑袍撩帐进来,眼睛牢牢盯着她,一只胳膊拦在她身前,人也向前压了两步,把她压着往后退。
沈荨冲他急道:“让我出去,军情战果我还不知道啊!”
经她几次冲击,拦住她的那只胳膊仍然纹丝不动,谢瑾叹一声:“累得都脱力了,你第一次在战斗完后就倒在战场上吧?一下从马上栽下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还好我接住你了。”
他打横抱起她,走了几步往床上一扔,道:“想知道什么我来给你汇报便是。先吃饭吧,边说边吃。”
他回外帐去拿了徐聪送进来的饭食,夹了几筷子菜盖在饭上,直接把碗递给她。
“我睡了多久?”沈荨一面吃饭,一面问他。
“也不算很久,昨儿回营后直到现在,一天一夜吧。”谢瑾微微笑道。
“这么久?”沈荨筷子顿了顿:“我身上的伤是你包扎的?”
谢瑾摇头:“徐聪给你包扎的,军医也来瞧过了,好在没什么大伤。”
她快速扒完了饭,将碗往几上一搁,瞧着谢瑾道:“说吧,什么情况?”
谢瑾看她一脸沉痛的表情,略微用了轻快些的语调道:“情况还算好,北境军伤亡情况比大家事先预料的好很多……阵亡土兵二万多,重伤和轻伤的一万八千多,整支北境军主力还在,几名将领也都无事,只宋珩背上挨了一刀,估计要趴几个月,其他几个受了些轻伤,可忽略不计。”
“军师呢?”
“军师一直在中军阵里压着指挥,”谢瑾笑道:“没受什么伤,这会儿正忙着和吏目清理名册这次用到的梅花阵法正好克制了九万樊军精骑,沈将军,你是头功。”
沈荨只低了头没说话。
谢瑾递一盏茶给她:“松州军和陈州军那边的伤亡也还好,拦了西凉军两个多时辰后撤退,西凉军得知樊王那九万精骑战败,退回了源州城,现谢宜和薛安率军围在城外,这一围,估计至少要围上十天半月了。”
“西凉人和樊人大势已去,”他脸上的表情也明朗起来:“樊王和云州那几万樊军也被围着,皇上的意思,是如今西境和北境的防线得尽快重新布起来,西境和北境,你选哪个?”
沈荨瞧着他:“什么意思?”
“西境北境百废待兴,阴炽军已交给顾长思,我和你都得回西北去,这场战事虽然胜局已定,但边防线一刻也松懈不得,另外,还得帮助百姓们重建家园”
“阿荨,”他迎着她的目光,眼睛里俱是笑意:“我听说了北境军出战前你交帅印的事,如今整支北境军都愿誓死追随你,你若选北境,会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