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知道她便是沈荨的那一刻,谢瑾的确很震惊,但只那么一刹那,他却又觉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是啊,除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沈荨,还会是谁呢?

午夜梦回之际,他也曾奇怪,也曾疑惑,为何他对那绿裙女子总有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和羁绊之感,以至慌乱间纵容了她的亲近。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连着心底深处自已都未曾意识到的一丝隐约猜测与期待,也都落到了实处。

她已经在他心中藏了很久,时不时跑出来捉弄一下他,这一次来了个狠的,不过他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

她不说,把自已的心思捂得紧紧的,但没有关系,他会瞅个机会,把那页他撕掉的笔记,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他很想知道,当她获知自已偷偷做下的事并非她一人知晓,而他惦念的姑娘原来一直都是她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脸上的表情又会是怎样的生动和有趣。

他……很期待。

“……中秋佳夜,四雨湖畔,碎月摇花中芳踪一现,伊云鬓峨峨,青丝拂腰,绿裙舞香,婀娜绰约隐入红榭深处,然寂殿幽夜,伊又踏月而至,幽兰拂风,满室栀香,思吾酒醉未醒,竟大胆轻薄又缈然离去,恼恼芳情,殷殷切意,爱恨嗔痴皆展于香唇贝齿间,吾怦然心慌,疑思不定,夜静梦归,唯见伊一枚翠滴耳坠遗落身畔,萦怀追忆多日,终不得再遇。”

(上卷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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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雁归云

第十五章</span><br />雁归云

沈荨领着四千骑兵一路疾行,只半日便出了上京边界,取道汴州,陈州、三日后到达了望龙关下的靖州。

这一路餐风露宿,日夜兼程,到了靖州之时,沈荨下令将土们在城外扎营歇息一晚,与顾长思交代了几句,自已寻了个空,按着谢瑾给她的地址,找去了他在靖州城内的府邸。

院子中大兴土木,果然正在按谢瑾的意思进行翻修,沈荨的东西单独派了车马运送,这会儿还没送到,府邸的管事就是当地人,捏着昨日刚接到的信件,给沈荨看谢瑾画的图纸,很不解地问:“谢将军这是何意?这屋子翻整也就罢了,后院里圈个地方修这么大一个池子?光引热水就要费不少功夫,谢将军画的管道我也看不懂。”

沈荨大刀阔斧道:“那就砍了,这池子不修也罢,劳民伤财的,你家将军问起,就说我说的。”

管事大喜,又问:“谢将军画的这种拔步床,不瞒您说,在靖州我还真没见过,四面八方都要镶镜子,这可怎生弄?”

沈荨正要说把镜子都去了,转念一想,都给他弄没了怕不好交代,难得这般沉闷古板的人想要变通一下,太打击人的积极性也不好,遂道:“不用四周都镶,就西壁上镶一块吧。”

管事点头应了,又为难道:“靖州这边磨镜的工匠手艺差了些,这样大块的镜子恐磨不好,要不让人到下头的松州府去买。”

“哪这么麻烦?”沈荨道:“磨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她胡乱指点一番,又和管事闲聊了几句,独自去了街上闲逛。

靖州城算是西北边陲上一座最大的城池,也最靠近宏伟壮阔,千峰百嶂的望龙山脉,此时刚进入初冬,起伏延绵的山峰顶上已积了厚厚的雪,人在城内眺北而望,也能隐约看见山顶上浮着皑皑的一带白绵。

接近靖州城的这处山势是望龙山脉最平缓低矮的一部分,最开阔的山坳中坐落着望龙关,高达七八丈的坚固城墙随着山势延绵开去,如龙卧苍野,在风吹雨打、霜侵雪摧的岁月中,牢牢地保卫着关墙下的城池和城池中的人。

靖州的风土人物与上京迥然不同,处处都透着粗犷、苍砺和质朴,这处地方的土地原本比较贫瘠,经过多代人的垦植,现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靖州仍不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地方,更多是作为南北来往客商的集散地,当地土生土长的居民并不多,很大一部分百姓都是近几十年边关安定后才从四面八方迁来的。

空气干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刚入冬,北地已下过两场雪,初雪方霁,碧蓝明净的天空下人来人往,街道纵横,路边几乎都种着胡杨树,屋子大多是用石头建造的,简单、低矮却坚固,以抵挡严寒的天气和凛冽的风沙。

沈荨因着暗军的关系,特地留意了一下城中的居民,大多数的人面容清和,眼神简单,偶尔有人瑟缩在街角或桀桀而过,朝她投来阴狠而戒备的一瞥。

她寻了个酒肆,要了一碗当地一种叫套马杆的烈酒,这种酒是关外游牧民族带进来的,酒性猛烈,入口辛辣,喝一口,酒液似火一般烧入喉间,滚下胸腹,浑身都暖了。

沈荨仰头瞧着远处望龙山峰顶上孤飞的一朵白云,喝了两口,心下暗呼痛快,直到悠闲地把一碗酒喝尽,这才摸了一串钱出来放在桌上,起身出去。

酒肆的掌柜追出来喊道:“这位姑娘,您给的钱多了!”

沈荨未回头,背着身摆摆手去远了。

次日天未亮沈荨便整军出发,她把朱沉派了与顾长思一道,领着一千八百名骑兵往骑龙坳进发,自已则带着剩下的将土取道望龙关。

离了靖州城不远,纵马驰过一大片戈壁荒滩,渐渐光景苍凉,风紧云厚,不多会儿飘起雪来,一队人马到达望龙山广坳中的望龙关大营时,北风卷雪,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望龙关驻扎了近三万北境军,营地便在关墙下不远,一个营帐接着一个营帐依着平缓的山势延绵开去,望不到边际,高大巍峨的关墙便矗立在不远处,从近处看更是雄伟浑厚,城墙上旌旗猎猎,于风雪中飘展荡宕。

沈荨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

瞭望塔楼上的土兵早看见了风雪中急速赶来的这队人马,得到通报的军师崔宴赶着到了营地门口,正正好接下沈荨手中的那柄长刀。

“沈将军居然来得这般快。”崔宴抱拳行了一礼,笑道。

他年近不惑,脸上已有明显风霜侵蚀的痕迹,五官样貌平平无奇,是人堆里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类人,但多打量他几眼,便会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风度和气质,尤其是一双眼睛,光芒内蕴,暗藏锋芒,有时偶然一瞥,带出来的眼风是切金断玉一般的锋锐狠厉。

他早年曾独自领兵驻守过西境的寄云关,跟着谢戟到北境后,从前线退下来,不再带兵上战场,虽然还有军职在身,但大家都已习惯称呼他为“崔军师”,而非“崔都尉”。

沈荨与崔宴也算熟悉,当下便笑道:“若不是这场雪,到的会更早些。”

崔宴点头道:“沈将军一贯雷厉风行,请先至大帐再说话。”他说罢,唤了身后侍卫领着二千余兵马进营地安置,自已带着沈荨往中军大帐缓步而行。

沈荨一面走,一面观察着营地内的情形。

此时雪渐渐小了,雪粒子飘在半空中,飞飞絮絮,沾在人身上,不一会儿便化了。中军大帐前的校场上还有几队土兵在操练,边上的积雪处有土兵正在铲雪,忙而不乱,甲擦戈鸣之声和着土兵的吆喝响彻校场,空气中都是她所熟悉和安心的味道,她唇角不由浮起一丝微笑,渐觉身体里血流汩汩,被冻得僵住的经脉都舒展自如了。

进了中军大帐,崔宴将候在帐内的几位北境军将领一一引见给沈荨。

几位将领事先得了崔宴的吩咐,对沈荨都很恭敬,但客气中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冷淡,只有一位统领重骑营叱风营的李覆李将军,几年前沈荨领兵支援獒龙沟,大捷后西境北境两军将土欢庆时曾与他拼过酒,因此他言谈举止之间倒是真心诚意,对沈荨很热情。

几位将军出帐后,沈荨对崔宴笑道:“不知崔军师忙不忙?我想去城墙上看一看。”

崔宴应道:“此时城墙上正好换防,沈将军不如先安歇片刻,等吃了晚饭,我再带将军前去。”

晚间崔宴果然过来,请了沈荨一同去城墙上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