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沅回过神来?,注意到他的异状,把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他。她昨天刚洗完,早上才晾干,上面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 拿来?挡挡也是好的。
卓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捂住口?鼻, 才勉强缓了过来?。
他本来?是想着让家里司机送一趟的,但孟沅担心沈光华需要用车, 想着还是算了,他也就同意了坐汽车。可他坐汽车的次数本来?就少,加上没想到天热了车上人多会有这么味儿?,搞得丢了人。
好不容易坐到了临禾, 一下车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孟沅冲了出去, 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扶着树干吐了起来?。
出来?的早, 早餐也没吃两口?,现在干吐没能吐出什么东西?。
孟沅看他的样子, 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帮他顺了顺背:“你没事吧?”
卓焱说不出话,只扶着树干摆手。
她张望了一圈, 旁边街道?上就有卖糖水的小摊,一个个大号的保温桶挤在一辆狭小的三轮车里。每个保温桶上面都贴了一张手写的糖水标签,孟沅拍了拍他:“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见?卓焱有气无力点点头?,又伏下身去吐,她没耽误走到糖水摊前,看了一圈,买了两杯绿豆汤和一杯酸梅汤。
绿豆汤是现成的,小摊老板娘拿起一旁水桶里的长?柄舀子在绿豆汤桶底搅了搅。
孟沅见?状忙说:“少要绿豆。”
绿豆多了喝起来?总感觉像喝粥,想来?以卓焱现在的状况也喝不下去,喝点绿豆水更好。
老板娘手顿了顿,又把舀子提起来?,这次打进杯子里就只有零星几颗绿豆,一杯都是淡绿色的绿豆水。酸梅汤则是酸梅膏加水勾兑的,最后再从冰桶舀上一些冰块,盖上盖子递给她:“五块钱。”
孟沅付了钱,拎着东西?来?到卓焱面前。他刚刚缓过来?,勉强直起腰,她把绿豆水插好吸管递给他:“喝一点吧,会好受一些。”
卓焱自然看过她去小摊那边买东西?,此刻也没拒绝。他喝得很?快,一杯清清凉凉的绿豆汤下肚,总算是把顶到了喉咙眼的呕吐欲给压了下去。
又在路边站着缓了一会儿?,两人才重?新动?身。这次卓焱说什么也不想再坐汽车,也懒得走路,就从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先去了一趟孟沅家,让司机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她收拾好东西?,又去他家等?他收拾了一些。收拾的差不多,卓焱给司机指路,七拐八拐才到了一处像工厂一样的地方。
孟沅抢先一步结了车费,在他无奈的目光中眨了眨眼。
他摇摇头?:“跟我走吧。”
孟沅也不问?,就跟着他,听他说:“这是我家最早的一个木料厂,那时候还只有我爸我妈,还有我爷爷之前的两个学徒。说厂都是好听了,顶多算是个私人仓库。”
卓家起家后,这样一个小破仓库自然就看不过眼了,不过这里其实原本就是卓焱爷爷花了半生积蓄盘下了的,他们也没舍得卖出去。
后来?这片规划拆迁,一规划就是好几年,到现在也还没有动?静,沈光华就一直放着。卓焱对这里的记忆很?深刻,高二的时候找她要来?了这个地方,当?做自己的秘密基地。
他打开门,生锈的门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窝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外面看着虽破旧,里面却别有洞天,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仓库内琳琅满目。各种?各样在他房间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这里都有,光是游戏机都有两台,床被放在最角落里,右手边则是沙发,正对着电视。
卓焱从一整盒摆放整齐的碟片中翻出一张,问?她:“就看这个吧怎么样?”
孟沅堪堪回过神:“所以…你是想让我看电影吗?”
他不置可否,权当?她同意,放进碟机里,喊她坐。
孟沅顺从坐下,看见?了这部影片的名字《春归来?》,随着电影情节渐渐展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这部电影的情节讲的是一个家庭温暖的女孩,每天家人都会为她做好饭,会叮嘱她出门注意安全,会时常拥抱她,诉说着他们的爱意。
直到有一天,她的维生素吃完了,她发现这天家里格外冷清,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做好的早餐。
她忽然成了一个人,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适应。她变得焦躁不安,一遍遍打着被提示空号的电话,因为状态差,工作也跟着下滑,老板辞掉了她,房东也很?快因为她付不起房租而轰她出门。
赶走她之前,她急切地询问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家人,房东却说她癔症了,明明她就是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女孩开启了流浪,她忽然不确定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故事采用的倒叙手法,开篇便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色,花繁叶茂,蝴蝶围绕其中翩翩起舞。中段是冬季,女孩拖着寒冷疲惫的身体,想要寻求“我是谁”这个答案,最终,她找到了答案。
她在一座墓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来?不是其他人不见?了,而是她不见?了。她的执念将她困在了这里,幻想着生前的美好,几张熟悉的面孔站在她的墓碑前啜泣,她想去抱抱他们,但直接穿了过去。
她愣了愣,这时一阵风拂过。
她听见?其中哭得最凶的那个女人慌张地想要抓住这缕风,哽咽着说一定是她回来?了。
女孩彻底怔住,心中万千情绪翻涌,随后静静走到女人身边,对她说:“是,我回来?了,下次春天再来?看你们。”
女孩消散了执念,她身后出现了一片春意,这次她没有踟蹰,踏了进去。她身体一轻,感觉自己化?成了一只蝴蝶,她努力地飞呀飞呀,飞越那片春意,停落在女人肩头?,跟她回了家。
她看见?了他们失去她后的生活,一切都井然有序,可她确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思念与爱无处不在。
整个影片的基调其实都淡淡的,没有很?大的起伏,它就像在平淡述说着一段幻想故事。可孟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
卓焱递过去一包纸:“想哭就多哭一会儿?吧。”
孟沅其实需要一些刺激,或者说一个发泄渠道?,她总是在自我消化?那些情绪,实际上从未真正的消化?过,只是将它藏进了内心深处。
这种?情绪堆积太多,她就会变得麻木,说服自己假装一切正常。
就像谁都不知道?,其实她才是第一个替卓惜放弃希望的人。
她实在是太容易把一切往最坏的情况上想,那种?从崩溃到麻木就是她自己接受“现实”与剥削情感的过程。
卓焱辗转思考了一晚上,才忽然明悟过来?,不能让孟沅再这样下去了,她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渠道?,需要真正的走出这份困境。
孟沅确实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声音沙哑浑身无力,好似把这几年憋着的情绪一并?宣泄了出来?。
但这一刻,她甚至没想通自己为什么哭。
卓焱却看穿了,他抬手,极其缓慢地替她擦着源源不断的泪,轻声说:“有一个词叫否极泰来?,说的是一件事到了很?坏的情况下会逆转,开启好运。换成今天我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相信卓惜也不会放弃我们,所以连最糟糕的那个时候她都挺过来?了,哪怕她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们也别替轻易她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