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可是,为什么要背《孟子》,这里又没人听得懂。也用不着。”话才刚说完,向晚就看见父亲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嘴一瘪,张口就嚷,“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此之谓大丈夫……”

看着父亲不生气了,向晚又大着胆子继续问,“爸爸,什么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这是向晚惯用的伎俩,背不出的时候就岔开话题,父亲对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唯有回答她,“就是说,你不能被富贵权势迷了眼,也不能因为穷苦就去做不对的事,比如说做别人的情妇。”

向晚迷茫地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反驳道,“可是我不是大丈夫!”

“可是你是中国人!”父亲叹了一口气,揉揉向晚的头,“向晚,记住中国,那里非常的美,是我们的故乡。”

父亲的表情无奈又悲凉,向晚不由往他身边靠了靠,用手搂着他的脖子,“比法国美?”

“是的。”

“荷兰呢?”

“也要美。”

“那美国呢?”

“统统没有中国美。”

“可是我不记得中国了。”向晚说,“既然这么美,我们为什么不去中国?”

父亲苦笑起来, “向晚,你还太小,你不明白。”

她那时的确太小,不懂得父亲心中的苦楚,拉着父亲的衣角问,“妈妈和姐姐是去中国了吗?要不然我们怎么找了那么久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们?”

“也许吧。”

向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爸爸,妈妈为什么讨厌我?”

“不是,她讨厌的是我,不关向晚的事。”说着强笑着拍拍向晚的背,“又岔开话题。好了,去打扮下,晚上去Gaulle先生家我可不想带个野丫头去。”

向晚大叫一声,手里拿着梳子冲出来,不知怎么搞的,刚才还好好的头发现在乱得像一窝草,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氲开来,只有一双眼,仿若秋水寒星,流光溢彩。

父亲不准她学那些法国人,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坚持要她留着长发,可向晚却怎么也学不会给自己梳头。

“爸爸,我不会梳头!”

父亲看着她,“噗”地一声笑出来,一时不查,笔端的墨汁掉下,好好的一副字算是毁了。

“怎么化起妆来了?你就那么喜欢Gaulle先生?”父亲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嘲笑道。

向晚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战国策》上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父亲拿木梳重重地打了下她的头,“叫你背书,你竟给我记些这个!”

“为什么喜欢Gaulle先生?”他还是不明白,怎么女儿这么小就明白这个了?是他平时对她太放纵了吗?

“因为他长得好看!”

“哦,原来我们向晚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父亲调子拉的长长的,慢慢地说,“可是Gaulle先生已经有petite amie了怎么办?”

向晚不服气,“那我去找一个比Gaulle先生更加好看的男人去做他的petite amie!”

父亲大笑着刮了她的脸两下,“好好,我的向晚将来找最好看的男人去!”

……

这是多久远的事了,九岁?还是十岁?怎么会梦到这些?向晚起来,旋亮床头灯,看下钟,只有三点钟。她躺在床上静静地想,原来她也曾经是这般明眸青睐的女子,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

翻身下床,倒了杯水给自己。喝完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却了无睡意,向晚又下床,慢慢踱到窗口,看着窗外白花花的月光,想起了那天的事。

“我不做情妇。”半晌后向晚开口说道,仍然是低着头的,她永远没有办法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拒绝眼前这个男人。

霍清宁听出她语气里的坚决,也相信她不是欲拒还迎,因为她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但这个回答仍旧令他吃惊及小小的,失望。

“为什么?”他尽量不动声色,如同大灰狼在诱骗小红帽。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做情妇。”尽管卑微,但她也有着她的坚持。

“哦,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他似乎心情不错,居然笑出声来,所有的冷漠在那一刹那尽数褪去,又变回那个温和的霍二公子,“难道我理解错误?”

向晚惊愕,原来他知道?!原来自己小心翼翼的一切他都明白?!所有的礼数教养在那一刻分崩离析,她猛地抬起头,“对!我喜欢你。但是这样我也不做你的情妇!”

“好,好!很好!”东少一边笑着一边拍着手进来,看着向晚,做泪盈于睫状, “向晚啊,真不枉我疼你一场。你走了我这九重天可怎么办啊?”

又对向晚竖起大拇指说,“牛,你真牛!霍二公子出生以来吃的第一个鳖恐怕就是在你这里了。”说完又兀自笑起来。

霍清宁坐在那里,搁下他自个继续笑,笑够了也就安生了。

反倒是向晚,被东少笑得又羞又窘,连忙夺门而出。

“你小子,居然来挖我墙脚!”笑够了,东少第一件事便是找霍清宁算账。

“嗯哼。”霍清宁点上烟,反正不理会他他一个人也不会冷场。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东少走过去,挤在他的单人沙发里,“你什么时候看上这小姑娘的啊?”

仍旧没得到回音,没事,他继续一个热闹,“啧啧,你眼光越来越回去了嘛。这样嫩的都要?”

看着旁边的人脸色不郁,他很识时务的改口,“不过苏向晚漂亮倒是真的。”

“你够了没!”霍清宁就算再好的教养也被他撩拨起了火气,“要是不放心,就下去看着。”

“生气了?”东少掏出一支烟,就着霍清宁的手点燃,“前儿我看见老爷子他秘书在买拐杖,我当时还想他身子骨不是还硬朗着吗?原来是为你准备着的。真是高瞻远瞩啊!”

东少顽童般的坏笑,在脸上浮现,“他手里最乖觉的一张牌如今也长了反骨,你说老爷子是不是会被我俩给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