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顾维平是何方神圣?孤陋寡闻如林桐芝,都知道她们年级有一个拿奖拿得手酸的理科牛人,本来嘛,她们学校从来不缺牛人,但是象他这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确是百年难得一遇。列举一传说如下:这头牛因为偏科偏得太厉害,年级前百名榜上从来见不到他的名字,至于其偏科的程度,高二会考过后,历史老师第一个拿了答案去和他对成绩,在得出他考了61分的结论的时候,老师俯额大喜,“顾维平都能及格,不用说今年我们又是全市第一了!”其后事实果然印证了他的话,本校会考成绩历史平均分为98.7分,雄据全市榜首,而全市会考历史的平均分是86.6分。

至于更多的女孩子能够记住这个名字,是跟另一个传说紧紧相关的,传说顾维平班上的某女生寝室,有一个家长礼拜三在给女儿送菜的时候,顺便带来了八个苹果并言明这八个苹果是给女儿寝室的姐妹们共享的。家长前脚刚走,苹果后脚即被哄抢一空。当时还有个女生外出办事,回来后发现属于自己名下的那个苹果也被人顺手牵羊了,而其他人均不承认有多吃多占的情况。这个女孩子愤怒之下,发表了一个诅咒,“哪个拿了我的苹果,这辈子都别想顾维平喜欢上她。”本寝室的人还没说话,被经过该寝室的生活老师李老师听到,李老师皱了眉毛批评了一番小偷小摸的不当行为,转而口风一变,“一个苹果嘛,你哪至于下这样恶咒?”

就是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神话的光辉一层层在他身上刷下,林桐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高山仰止,在她心中,此人定是神佛一样的存在,按老辈人的话说就是神仙下凡历劫来了,这时居然听到这等牛人居然就坐在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面前,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声音,这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啊!

按学校的教学进度,所有的新课在高二均已上完,开学时的通知也是要求大家准备好高一的教材,所以这上午报完名后剩下的这两节课基本上没讲什么深一点的内容就打下课铃了。林桐芝一丝不苟地抄完了笔记回到寝室拿饭盆买饭时,整个寝室里充斥着一种八卦流传前特有的急迫气氛。而等林桐芝打完饭回寝室,这种气氛已经是沸油着火,有人在绘声绘色说起蒋老师班上人马是如何流失,而又如何用尽手腕抢了如顾维平等几个好学生来压阵。这个时候如果有老师或是家长在一边旁听,一定为为这些他们眼中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所拥有的抽丝剥萤地分析能力和一针见血地看出矛盾焦点的敏锐触觉等等诸般能力而大为惊奇。

即使走到火星上,也不会缺乏消息灵通人士。何况这一间小小的寝室?林桐芝看大家讨论得这般热闹,忍不住也加入进来,提了一个问题,“江上云呢?他不是蒋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么?怎么他也走了?”

那人嗤笑,“什么最得意的门生?上次Z大来挑保送生,人家看上了江上云,江上云自己也想去,蒋老师却坚持不肯,极力推荐柳星星,说什么江上云是清华北大的料子,去读Z大是浪费了,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因为人江上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而柳星星家里有的是钱。她倒是不想放江上云走,只不过江上云说了,如果不能离开这个班就坚决要求转学,学校里做了蒋老师工作又同意把顾维平给我们班,她才没有再闹了。”

林桐芝无言也无心再听下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呢?想想自己还要在她手上度过这最关键重要的一年她就有点灰心。也没什么再听下去的欲望了,她匆匆吃过饭洗了碗就叫了李玉喜一起拿着碗往教室里走。不用老师讲她也知道高三是什么样的概念,而林桐芝的成绩均衡绝不是指她每一科的成绩都很好。笨鸟先飞,聪明人也许觉得这句话实在够老够笨,可林桐芝觉得这句笨话刚好适合她这样的笨鸟。

教室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做题了,林桐芝从课桌里摸出基础训练和同步测试开始做题。教室里很安静,后面进来的学生都是很自觉地悄悄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当然,能在这个时候主动进教室的,也没有人不是不想好好读书的就是了。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女生到的尤其齐全,还有几个戴眼镜的男生,林桐芝安安静静咬着笔杆做了几道题,高三的教学楼是一栋独立于其他年级的三层楼的老房子,楼高屋深,前面靠走廊外种的是广玉兰,后面靠窗外种的是水杉和凤尾竹,这两种树木都是郁郁青青亭亭玉立的,有着茂密的翠生生的枝叶。整栋房子很有点复古风格,就是盛夏坐在教室里面,也不会觉得酷热难当。只是林桐芝从前午睡惯了的人,对着枯燥无比的题目,又兼着外头蝉声摇曳,头顶上电风扇嘶啦嘶啦地转动,平白催生出几丝倦意出来。她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向窗外远眺,遥遥的只看见操场上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嘻闹,过了一下,眼睛清明了一点,那些人影慢慢变得清晰,她这才把头重新埋回书本中。

过不了五分钟,一阵毫不遮掩的笑声伴着急促的足音离教室越来越近了,林桐芝这才醒悟过来,哪里是自己眼睛好了,明明是那些人往这边走过来了,不觉又是好笑。

这题目也着实的做不进了,她和李玉喜对视的一眼,很默契地齐齐转头向教室门口看过去,教室里霎时涌进了一群汗流浃背的男生,一水的球衣球鞋,中间一个手上还抱了一个篮球。为首的一个在教室里迅速左右扫了一圈,径直走到生活委员谢苗身边,伸手敲了一下桌子,“喂,电视机柜的钥匙在你这里吧?”

林桐芝远远看着这个男生,中等偏高的个子,但因为身材匀称,显得十分挺拔,大约经常打球的缘故,身体很结实,皮肤自然是棕黑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极为干净,眉目间神采飞扬,和正坐在教室里的那几个苍白面色戴着眼镜的男同学简直就是两种生物。

正在草稿纸上比比画画的谢苗被打断了思路,自然没什么好气,她头也不抬地问,“在我这里,想干嘛?”

这群男生倒没计较她的无礼,听到钥匙在她身上时面上俱已经是一脸的猴急模样,七嘴八舌地嚷起来,“拿来拿来,今天有球赛转播,一点半开始,我们快赶不上了。”

谢苗冷冷地打起了官腔,“不行,教室里还有这么多同学,你们总不能为了看场球就让别人没法学习,你们也太自私了。”

教室里一下子就变成了被一群大黄蜂闯进的蜜蜂窝,没有几个人能再专心读书,女生们自然大声力挺着谢苗,可这毕竟是理科班,女生人数上就处于劣势,虽然平时和男生吵架斗嘴都不会落在下风,但不知为什么,对着这群男生,那些单薄娇弱的声音实在更象撒娇而不是抗议的样子。

那人一双桃花眼微微上勾,很抱歉地朝大家笑了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教室里本来就不高抗议声浪立即平静了下来,他低下头看了看谢苗与之苦战了半晌的那道题目,自言自语似的说,“唉,辅导线画错了,这题一百年也别想做出来了。”

谢苗闻言马上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她脸上却红了一红,这才酸溜溜地说,“有你顾维平这样的水平,我还坐在这里?”

顾维平很聪明地没有接话,只是俯下身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笔,三下两下画出正确答案,又耐心地向她讲解这道题的要点。

谢苗终于拿出钥匙给他,他三下五除二打开电视,男生们欢呼一声,随即安静,屏幕上跳出来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嘘”的那声开场哨响。

第 5 章

林桐芝津津有味地看完这场好戏,倒没什么睡意了,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顾维平,她自己见过的帅哥不算少了,想来,文涛的五官绝对比他强些,可无论是文涛的高贵清华还是刘鹏程的稳重亲和,走出来都还是少年老成的正派人物形象,论到蛊惑力,却是远远赶不上这顾维平这种天生三分邪气的风流人物了。她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回到了桌上的书本中。

蒋老师上午说了将从力学开始复习,面对着自己有一年没碰过的,看上去又陌生又熟悉的几张力的分解图,前面几道题她还有些印象,于是她答对了,到了第五道题就有些难度了,她半猜半蒙地选了一个答案,结果侥幸蒙对了。于是她战战兢兢地做起第六道题,却恰恰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她算了两遍,也得出了两个不同的答案,可是没有哪一个答案与题目下的四个选项相符。

她有些着急,又些害怕。这还只刚刚开始做属于基础部分的基础训练呢,而自己好象一开始就把基础知识忘掉了一大半,往下可怎么办?

她不敢再往下做题,心理略做建设后,翻开教材从第一章开始,一边重温功课,一边做教材后面的练习题,她看得很认真,那一课的练习题也全部答对,可是当她返过来再做基础训练的第一章时,还是觉得吃力。并且她做出的答案的正确只有六七成的样子,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还只刚刚对完这一章答案,校园里已经打起了叮叮铛铛的预备铃,林桐芝远远没有赶上自己拟定的复习计划。

预备铃响了之后,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林桐芝推了推身边的李玉喜,开口询问,“你怎么样?”

李玉喜并没有马上说话,微微皱着眉毛和一脸的艰辛已经代替语言做了回答。

林桐芝叹了口气,打开课桌板,找下午课上要用的书和笔记本。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呃,同学,麻烦挪一下桌子,让我进去。”

她明明知道是谁,可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张让人看了心旷神怡的俊脸,这才嗯了一声,往后挪了挪位子,把课桌向后挪动一下,那人坐进来后,很有礼貌地对她笑笑,吐出“谢谢”这两个字。

林桐芝本来也想微笑了一下以为回礼,眼光不经意在班上扫过,却发现教室里很有几双含情美目在关注着这个角落。她识趣地板着脸匆匆点下头算是听到了这句话。

她心中暗暗好笑,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如果是文涛坐在这里,想到那个平生仅见的帅哥,她马上想到了一个同样黑黑瘦瘦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心里不觉有一点点甜意,她向着窗外看去,好象穿过层层障碍看到了那个小姑娘一样,嘴角不觉抿出了一弧浅笑。然后教室里突然一静,又过了一下,有个声音,“stand up”, 她闻言连忙回过神来,起立和其他人一起喊,“good afternoon,Mr He”

这一节课间休息时,林桐芝马上尝到了与新闻人物做邻居的滋味,她中午没睡觉,一节课下来自然想趴在桌上打个盹,四周却似自发地形成了一个言语的漩涡,硬是把她吵得再无半点睡意。实在是繁华不堪了,睡觉也成了奢望。她和李玉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出门透气。

走廊上也是一堆的人,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无非就是八卦,这个人的裙子漂亮,八一路哪一家的发卡精致,李玉喜一边打呵欠一边努嘴叫林桐芝看教室里面,她们的座位边的漩涡越涨越大,一群臭男生围在一团嘻笑无忌、眉飞色舞地谈着刚看了一半的球赛,说着说着又有两个男生过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课桌上。林桐芝心中不觉哀叹一声,这日子何时到头,自己又何时才能得到清静?

与传奇人物做近邻的直接后果是未见其利,先受其害。三天两头地这样下来,李玉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偏偏这群臭男生里学习好的牛人比比皆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她也只有祥林嫂一般忿忿地数落着,“我们让惯了,那群臭男生还真以为那是他们的什么专属区了,今天下课我走得慢一点,死王缄那样斜着眼看着我,好象怪我不知趣一样,去他妈的,凭什么?明天打死我也不走开了。”

林桐芝也不劝她,只是把头伸出走廊外深深吸进一口饱含广玉兰花香的空气,陶醉地说,“你也来闻闻,这花真的好香。”看李玉喜仍旧余怒不减的样子,她这才微笑示意李玉喜看教室里男生们的漩涡中间或有的那么一两个端端正正托了香腮坐着听得十分聚精会神的女孩子,“我们在教室坐那么久出来透透气闻闻花香也是好的,不然你真的想变成那样?”

张玉喜闻言泄气,过了一阵却又自嘲般笑起来,“倒也是,坐在里面别人不会说我不想离开自己的位子,八成只会说我暗恋什么顾维平了才是真的。”

在林桐芝心里,课间不能趴着歇歇而要跑到走廊上打发时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她心里担忧的只有一件,那也是基本上所有高三的学子们都在担忧的那件事:学业。

在填报理科之后,林桐芝也曾雄心万丈,自以为甩掉了最要花时间死磕的政治、历史,复习时间会相对宽裕,这样,剩下的几门以前说好不好,说差却也不算太差的功课就可以大幅度提高了。但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没有哪一门是拔尖到可以忽略,所有的科目都需要时间,语文、英语要时间背,数理化要时间做题。而且最惨的是,时间花在历史、政治上是能立马看出效果来的,而花了大量时间在数、理、化这几门功课上耕耘,其辛苦程度与收获却往往不成比例。

她这次从头开始复习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已经发现对于两年前学过的东西除了那几个孤零零的公式,其他内容基本上忘了个干净。往往一看就懂,一做就错。她学习方式素来呆板,也不是那种举一反三的人材,浅一点的内容还好一点,题目再难一点,她脑子里就转不过弯来了。也没人可以帮她,同桌李玉喜,和她正是半斤八两,理化比她强一点,强的也着实的有限,语外比她弱一点,差距也不明显。遇到难题,一样的撂笔干瞪眼,扎扎实实的一对难姐难妹。

第 6 章

何况她还受到了另外的一种干扰。毕竟一开始就是乱坐的位子,根本没讲究按照高矮胖瘦排座位,顾维平并没有象传说中的那类天才一样不屑于和普通同学接受相同的教育,他每堂课都听得相当专注,身子笔直地坐着,也就是说林桐芝每次看板书的时候也正是他看板书的时候,那厮身长体阔,把林桐芝的视线挡了个干干净净。

林桐芝先自然是一个“忍”字,尽力伸长脖子在前面两个腰圆膀粗的男生间找缝隙或者索性等下课了抄李玉喜的笔记。但这样的害处显而易见,终于有一天,数学课上老师在讲一道函数题,正是林桐芝先天晚上预习时没搞懂的一个知识点,老师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板书,林桐芝看不到黑板,一急之下,忍无可忍,抬起手上的笔在前面那人的背上点了一下。

她的动作不用说是很轻的,轻得顾维平根本没有感觉,更别说反应了。过了一下,那道题老师都快讲完了,她咬咬牙,笔杆在他背上用力戳了一下。

那人呲牙咧嘴地回过头,眼睛里全是疑问,林桐芝简单地说,“能不能给我让点位置,我看不到板书。”

他眼睛飞快地从她头顶上扫过,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很干脆地转回头去。林桐芝再抬头时,顾维平和他的同桌之间已经留出了很大的一条缝隙,足够她看清黑板上的每一个粉笔印子了,而且整堂课下来,她的视线始终保持了那样宽阔的距离,这是她高三以来,上过的状态最好的一堂课,她迅速地抄着笔记,及时跟上了老师的思路,并且听懂了老师的每一句话。

一直到老师走出教室,她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这才放松下来。这是第二节课,课后是广播体操时间,等她把笔记上最后一个字写完,顾维平早就和一帮男生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走出去了,也没等她说声谢谢。

林桐芝心情很好,她慢腾腾地起身,随着人流一起走到操场上自己班级的方队里站好,一班歪歪扭扭的同学里,她一眼就看了顾维平他根本没有站在队列里而是一个人站在队列后面,跟学生派出的负责查操的一个很秀气的小姑娘在咬耳朵,那个低年级的小妹妹显然是他熟人,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俊男美女,实在惹眼到了极点。

然后小姑娘突然大惊小怪地指着顾维平的衣服说了些什么,林桐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看见他身上穿的蓝白相间修身短袖衬得人很精神的一件运动T恤的左侧,蓝底上有一道很宽的墙壁灰印子,顾维平冲着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伸手在衣服上随便拍了两下,又打了个招呼,这才站到队列里去。

整堂的广播体操,林桐芝都在想他身上的那道印子,人就是这样子的,他越不在乎,她心下就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她回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很正经地对顾维平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

顾维平忙忙地摇手,“哪里啊,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我以前坐后面坐惯了,你不说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坐的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他话话得一本正经,可是声音落到“小姑娘”的“小”字上还是不由泄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目光似笑非笑地从她的头顶看回自己T恤领口的拉链根部这正是两个人的身高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