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这是一只中签,签文里有一句“河洲重暏面,方是好夫妻。”林桐芝心中一动,但不敢确认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于是她把这张纸递给陈墨,陈墨飞快地把签文通读了一遍,皱着眉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就是个破镜重圆的签?”

林桐芝不知她凭什么讲得这么肯定,忙上来请教。陈墨自悔失言,可此时也只有说真话,“诺,这句‘河洲重暏面’,河洲应该是出自诗经里的‘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在这里应该是泛指爱情吧,‘重’是‘又’、‘再’的意思,通读下来,我反正就应该是破镜重圆这个意思。”   林桐芝看她愁眉苦脸不情不愿而又言之凿凿的样子,又是知道她的旧学底子的,不由就信了七、八分,她此时想起顾维平来是怎么一种心情却也真的说不清了。要待她仔细想了一想,脑海里猛然跳出了他飞扬的眉和高挑的眼角,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一时却也收束不住。不知想了多久,她苦笑了摇摇头,似是说给陈墨听的又似说给自己听的,“不可能的,不可能了。”

这年5月底,顾维平趁了论文答辩的准备期,回家来了一趟,林桐芝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他本人了,这次顾维平约她见面,一则她也好奇他现在的样子,二则也是触发了那只签留给她的心事,也就爽快地同意了见面。适时小城里第一家肯得基已经屹立在了最繁华的五一路旁,每逢假日,店中排着的长龙直令人叹为观止。林桐芝所在的事务所离此不远,遂偷了半日浮生闲暇,两个人端着饮料,坐在临街的座位上,欣赏着街上人来人往的风景,述了些离后别情。

第 39 章

林桐芝脸上挂着丝浅浅的微笑,所里前一向接了一个大型的评估,虽然挂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可是做事的只有她和另外几个年轻同事,她已经近一个月以所为家,没睡过什么好觉了,现在评估将近收尾,所以她才能从所里溜出的,身上穿了套简简单单的丝质免烫套装,为了约会临时在颈上加了条珍珠项链。平时在单位,同事们总是说她素面朝天象个学生,可此时同顾维平依旧的球衣球鞋相比,她顿时觉得自己老气很多,冒充学生怕还是有点难度了。

顾维平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起找工作的经过,语气不是不兴奋的,“工作搞定了,定在上海的公司,公司你知道撒?”

公司,林桐芝当然知道,一家大型的跨国公司,行内翘楚,它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那一种,说来说去,顾维平还是那样优秀,林桐芝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凑趣道,“不是说公司非硕士不要的么?给你什么条件啊?不会是前台搞卫生的吧?”

顾维平嘿嘿一笑,眉目间颇有几分得色,仿佛又在说“我顾维平……”只是毕竟年龄大了,比之从前也老成了,这话没在口里说出来。只是踌躇满志地说,“帮我解决上海户口,试用期2800一个月,转正后3600一个月,不包括三金和年终奖,你觉得这条件怎么样?”

“3600?!”林桐芝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不由重复了一句,而他就更加谦逊耐心地解释,“3600听起来还好,在上海不算什么啦,可是外资企业是论资排辈的,等我做出成绩来又不一样了。”神情中颇有几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展身手的渴望。

他误会了林桐芝的惊讶,林桐芝刚刚完成的这个评估忙自然是够她忙的,可是收获也颇丰厚,税后实际收入是18742.34元,当然,这是她累死累活干了二个半月近三个月才有的收获。可是她平时收入虽然不稳定,可也没有哪个月低于3000块。当然她也知道她的收入在小城里算是高的,她父母大半辈子辛苦,两个人工资加起来还不如她多呢。当然现在年轻人赚钱和父辈是不能比的,陈墨那家伙虽然打算去做一个月只有800块的公务员,可是因为她身后站了一个文涛,这个钱就只需要做零用钱了。所以虽然陈墨每次回来都要借“均贫富等贵贱”的借口太吃她一顿,她也从来没觉得她的收入有多离谱。所以这时一听顾维平所说,她心头顿时开始比较起上海的3600和小城的3000,算了算顾维平将要负担的房租水电交通费,自己居然真没比他差下什么,心头百般滋味,一时自豪,一时又替他担心,竟不能成语。

恍惚中顾维平不知说了什么打断了她的思维,她抬起头,面上迷迷糊糊的好象写着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的话,顾维平不觉笑笑,又说了一遍,“你现在还好吗?找了 男朋友没有?”他的语气里有些紧张,身体微微的前倾,似乎有一些期盼和试探。

林桐芝所里的同事对她的这个私人问题的关心已经使她培养出该有的幽默感了,此时一听又是这句话,习惯性地打着哈哈笑道,“哪有啊,你又不肯要我。”

顾维平脸色立刻变了又变,林桐芝深悔自己造次,忙开口更正,“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啊。”顾维平只是罔若未闻陷入了他自己沉思,要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开口说话,“现在不行,明年过完年吧,过完年我那边安定了,你再过来。”他说得那样慎重,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答,如果他说的是玩笑话也就算了――可如果是真心话,林桐芝再来解释自己只是玩笑,显然为时已晚,然后她突然想起那只签来,“河洲重暏面,方是好夫妻。”难道这就是冥冥中自有的天意?   再过了两个月,陈墨也回来了,老天爷的安排真是奇妙,其实这两个人的家都没有搬离出小城的范围,只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不然陈墨也不会知道她家弄了个女兵指标的事。可是就居然分别了十年的时间就硬是没有见过一面。文涛和林桐芝是同年毕业的,他买房子的时候,没忘了向林桐芝提议,“听说你们所里这两年生意挺好,你手里有点闲钱的话,可以买套房子了。”林桐芝从善如流,找了所里相熟的开发商,在离市中心稍稍偏西的位置要了一套120平方的房子,房价10万,她从银行取出所有的积蓄,又找父母借了4万,一次性付款时开发商又打了个折扣,抵下来的3000块钱刚好用来办证,倒省了她再去找人借钱了。办完证后,她苦着脸对文涛说,“就是听了你的话,我现在可是负资产了啊。”文涛是时正在准备结婚,心情大好,难得说了一句大话,“放心,亏了我包赔。”果然8个月后,城市中心西迁,加上全国房地产市场行情火暴,小城房价虽然不能与大城市相比,水涨船高,那套房子整整翻了一番半,她索性又把房子在银行抵押贷款,还了父母的钱后作首付在市中心某在建商厦内买了一个小门面,遂成小富,此乃后话,容后再提。

话说文涛做好了迎娶老婆的一切准备,可是陈墨怎么可能愿意刚出校门就做黄脸婆?她只借口公务员早婚影响不好为由,想再赖过两年再说,可是文涛和家人都不同意。她在家里孤立无援,一赖就赖到了林桐芝家里来了。林桐芝毫无怨言好吃好住地供着她,也不逼她嫁人,她正想抱了林桐芝亲上一口大唱“姐妹们,站起来……”,林桐芝却捧了一本经书过来向她虔心求教佛理来了,陈墨只恨得打自己嘴巴,这才叫玩火自焚呢,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并不是佛教徒,只是随喜随喜而已,这样的理由可以打发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却哪里能打发一个心向光明的菜鸟信徒?林桐芝却始终坚持是否精深佛理是其次的,佛教的精义就是顿悟……陈墨无法,最后只得说通诸门不如精一门,亏了她博览群书,记忆超群,硬是从《西游记》的某章里找出了佛教中最通俗易懂也最博大精深的一部《心经》,复印出来送给她,曰,“你先参吧,参得透了,这佛理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就这样,陈墨才得以一身冷汗淋漓地脱离虎口。想来想去,比起宗教疯子的痴缠,还是自家那只大纸老虎好对付得多,思来想去,终于咬着牙跳入火坑。

陈墨结婚是素婚,酒都没有请大家喝一口,两口子从民政局出来直接飞到海南晒了半个月的太阳,回来时金光灿烂,三月回寒,别人都还裹在毛衣里,他两人除了牙齿,身上皮肤无一处不是金棕色的。天南地北闻讯而来的一堆人提着板砖守在她家门口等她,陈墨自己解释说是不敢劳大家破费,是为了大家考虑。她的一个同学叫什么陈琳来的,冷笑一声,“是你平时坏事做多了,怕报应吧?”众人哄然响应,提了板砖就欲动手,陈墨挺起肚子,极其无耻地拖长了声音挑衅,“打吧打吧,打坏了我女儿……嘿嘿,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们……”众人面面相觑,明知这家伙只是恐吓,所谓女儿云云,多半还是液体状态,却也没人敢真的下手。也只得狠狠剁了文涛一顿海鲜后丢下礼物作鸟兽散。   却不料天道循环,因果不爽,过不了二个月,那厮果然日日心烦欲吐,怏怏渴睡,见了大米白面鸡鸭鱼肉就是仇敌,抱着所有酸咸苦辣尽是性命。文涛这妻奴一天到晚的任务就是替陈墨找各种稀奇古怪不见于市的食物,亏了他有钱有时间有耐心,有一回陈墨说了想吃幼时零食摊上的那种酸梅粉,这种东西文涛就是手眼再通天也没处找去,还是林桐芝实在看不过去,直接买了一包云南酸梅塞到那厮口里,终于算是解了文涛之围。不过说归说,陈墨那厮还算颇有义气,有了好东西总不忘通知林桐芝过来分享,当然她如今的口味奇特,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让林桐芝捏着鼻子扫兴而归的故事的,这天陈墨又打了电话给她,要她过来某宾馆某房间吃新鲜荔枝。

第 40 章

这年夏天经常停电,孕妇睡宾馆也不是什么新闻,林桐芝横竖无事,大早起来就化了一个精致时尚的彩妆,穿了一条清凉小吊带,踏着一双银灰色的高跟凉鞋,鞋上细细的几根带子左一道右一道缠在她粉光致致的小腿上――反正陈墨每次见到她总会瞪了眼睛挑剔,诸如“你出门忘了换掉睡衣?”或者是拖长了声音“文涛,现在的会计师也流行和夜总会小姐抢生意?”她倒是顶过几句, 只是这样的争论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就算按照陈墨说的怎么怎么穿,自己也没她的狗屎运能再捡到一个文涛,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穿着打扮比较好。

是一个陌生人出来开的门,林桐芝也没理会来者是何方猫狗,就待那人让开后径直往里闯,那人却直杵在门口不动,林桐芝被 男性倾慕的目光看得多了,以为这又将是她石榴裙下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也不以为意,浅露皓齿,礼貌地说,“我要进去,麻烦让让。”

谁知那人极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冰冰地开口,“你找错地方了,我们房间没人叫上门服务。”砰地又把门关上了。

林桐芝反应迟钝,要过了半分钟才明白这人说的什么意思,她一张粉脸顿时涨得猪血一样,飞起一脚踢在门上,“我*****,你妈才上门服务,你全家上门服务!”一边咬牙切齿打罪魁祸首的电话。

不一会儿,文涛就殷勤地小跑着过来开门了,一脸压抑不住的扭曲笑容。林桐芝只做不见,气呼呼地冲了进去,房子里普通标间,一眼扫去,衣柜、沙发、床、书桌、电视、电脑,电脑前坐有一厮,背对着她严襟危坐地坐在电脑前面乱点鼠标。然后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以最悠闲的姿势靠在沙发垫子上津津有味地啃荔枝,见她进来,殷勤招呼,“来来,刚从广州飞回来的荔枝,新鲜着呢,快来吃。”

林桐芝心头大恨,不免迁怒,“吃吃吃吃吃!你以为你肚子里的是个猪啊!”             陈墨咳嗽了几声,向她介绍电脑前的那厮,“这是文涛的兄弟兼我的吵架对手贺延平,这家伙是候鸟,天南地北到处跑的,这次给我们送荔枝来了。”   陈墨又催了电脑前的那厮,“喂,有美女来了,你的风度呢?”

那人象花轿里的新娘子,千呼万唤羞羞答答地回过头来,面上神情又是正经又是谄媚,正经得一如校长面前的小学生,谄媚得又象西太后身边的小李子,他忙对了林桐芝赔了笑道,“美女你好,我叫贺延平,美女你在哪儿高就?”

他一转头,跳入林桐中眼中的首先便是他细细的目和薄薄的唇,再一听他说话,原来也是一个油腔滑调的角色,这两者相加,恰恰触起林桐芝心中隐恨,回答起来,便比平时来得分外刻薄,闻言懒洋洋地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好什么好啊,都给人提供上门服务了……”贺延平没想到这么个秀气标致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竟如粪坑里的石头,不由地额角一滴汗沿着面颊缓缓地往下滚,陈墨只在一边笑咪咪地边啃荔枝边看好戏,半点也没有帮他解围的表示。还是文涛有三分兄弟情谊,过来拍拍他老婆的手臂,“别吃了,吃太多荔枝上火,别搞得宝贝女儿生出来就要喝黄连水。”   贺延平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顺着话题往上爬,“照了B超了,确定是女儿?”看到文涛夫妇齐刷刷地摇头,他反正是抓到了一个话题,慌不择言地说,“那要女儿做什么?还是生儿子好,儿子就算长得丑些有气质也没关系,生女儿如果象陈墨,将来怎么……”话还没说完,一个荔枝壳砸在他脑袋上,房里吨位最大的那位对着他怒目而视,连同自己兄弟的面色也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贺延平这才反省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出门是不是没有看黄历或者是撞了哪方太岁?他的生意刚刚起步,在外头撞了大半年,这次好容易抽出时间在从化买了一筐荔枝千辛万苦地拖了过来给未来的小侄儿或是小侄女享用,谁知好字都还没得到一个,上来就得罪了一个牙尖嘴利的美女,然后居然紧接着又得罪一对大虫,真是何苦来哉,吃饱饭没事干么?

房里气氛一时极之安静,只听得见时钟“哒哒”跳动的声音,陈墨终于良心大发,换了个话题,“小贺,中午到哪里吃饭?”

贺延平如逢大赦,忙举手道,“好的好的,各位想吃什么?中午我请。”   陈墨对他的表态很是满意,反过身来又做好做歹地做林桐芝的思想工作,“唉呀,你自己说说你穿的那叫什么罗?领子开得那么低,说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改,也难怪别人误会吗。”   林桐芝脸皮总没有厚到当着两个 男人的面来和某人讨论自己衣服领子是不是真的开口过低的问题,她狠狠地白了陈墨一眼,却见文涛也有含笑助口的趋势,如果说陈墨还只是一个面硬心软的小鬼聂小倩,那文涛不折不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山老妖,一则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这对黑风双煞,二则买房之事毕竟还欠了文涛一个人情,也只有就势下阶,口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陈墨见她开口,也嘻皮笑脸地欺上身来,搂着她脖子说私房话,“没关系,这家伙有的是钱,想吃什么尽管点。”亏得她挺了个老高的肚子,做起这样的动作竟也毫不吃力。

贺延平不用伸耳朵也猜到了她们大约在说着什么,顿时一头的冷汗淋漓。   虽然陈墨摩拳擦掌做出一副不剁白不剁的架势,可她林桐芝做不出来。她只是找了一家熟知的味道好饭菜干净的馆子点了四个家常菜。贺延平听服务员再给他报了一遍菜名后,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接过菜谱又加了几个菜,林桐芝皱了皱眉,又看看桌子旁的大肚子,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进去,只是轻声叫服务员上菜时拿过两个饭盒来。

陈墨忙问,“是林简一个人在家里没饭吃么?叫他过来一起吃啊。”林桐芝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说。等菜的功夫是最难捱的,她又不善于扯交际上的话题,转过脸却见贺延平手里一直拿着一个半透明的文件夹,隐约可见“合同”的字样,不觉职业病发,笑道,“什么合同?可以看看吗?”

贺延平再不敢怠慢,赔了笑把文件夹递给她,“这是公司在珠海的一个建筑项目,双方草签的一个合同,我还没细看呢,就直接拿过来了,林小姐肯帮我掌掌眼是最好了。”   陈墨也探头看了一下,笑道,“现在就是起房子的来钱容易,什么人都削尖脑袋往这里头钻,贺延平你家不是做物流的?这一改行可改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不过你家里也真有能耐,手都伸到珠海去了。”

贺延平也笑,“胡说八道,我要真有能耐就压根不需要离开北京了,还得着象个推销员似的到处乱跑?对了,文涛,你帮我瞧瞧有没有什么好房子租的,接下了这个子公司我往后两年可就要陪着哥们你在这夏天热死冬天冷死的鬼地方难兄难弟一起熬罗。”

文涛是深知贺延平家底细的,他们家是做生意的世家,家大业大人口复杂,估计这小子又是得罪哪个掌权人被刺配边疆了,本来还想问他项目在广东他住湖南来算个什么事,但是他本人既然都是一脸的胸有成竹漫不在乎,他也懒得再问。

话没说完就听到林桐芝“咦”了一声,贺延平忙回过头来,“怎么了?哪里不对?”   林桐芝没有马上答理他,很快地翻完了合同,正色道,“我没学过法律,对合同的条文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看到里面有几个不太对的地方,比如优质工程奖,建筑上除了优秀工程还有一个优良工程,按规定都要奖的,你这个合同里的奖金就没有按档次划开,另外,合同中约定的砖是粘土砖,但现在国家推广的是炉渣砖,对粘土砖虽然没有明着禁用,但行内已经不大生产了,另外,你这栋楼有32层,按101图集,钢筋就不能绑扎而必须用电渣压力焊……”

贺延平前面那句“请掌目”什么的是十成十的一句客气话,要到这时候这家伙才显出五体投地的表情来,文涛也忍不住问,“林桐芝,你不是注册会计师吗?怎么又精研起建筑行业来了?”   林桐芝却仍是浅浅的一脸笑,“哪里啊,我们所现在也弄了个司法鉴定资质,你也知道,那司法鉴定可不是个大杂烩?我就自己读了点儿书,反正晚上在家里看肥皂剧也是打发时间,还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呢。”

陈墨吐了吐舌头做自残形秽状,她大学学的专业随着她先投入公务员行列,后来又忙着结婚生子,其实已经差不多作废了。文涛安慰性地拍拍老婆的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饱睡好,以后想学点什么想做点什么机会多着呢。”

这句话本来挺正常的,可是那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含情脉脉尽在不言中了,这情景落在林桐芝这等孤家寡人眼里,只觉得肉麻得可恨,她转过头来,贺延平正拿了支笔在她说过的地方作标记呢,她忙笑道,“我也是刚刚学半拉子,你可别全信我,回去再找个内行好好帮你看看。虽然说现在搞建筑利润很大,可毕竟隔行如隔山,错一点都不得了。”

贺延平听她说得实在,忙答应了说,“这合同是对比了几份合同签的,没想过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猫腻,回去一定还要找人细看,今天多谢你了。”说话间,菜上来了,林桐芝要的饭盒也拿上来了,林桐芝一边往盒子里布菜,一边不卑不亢地笑,“不好意思,我看你点了这么多菜,估计我们四个人也吃不完,就自作主张打包拿走了。”

第 41 章

吃完饭,四个人自然分做了两路,文涛还要陪圣母皇太后散散步,贺延平无须陈墨硬派,主动提出送林桐芝回家。此举自然令得圣心大慰,深觉小子可堪教化。

林桐芝上了的士报了地址之后,基本上就不说话了,车上因为开了空调,车窗都是关着的,车厢里分外的静,司机推减速杆的声音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林桐芝似乎很享受这种安谧的气氛,侧着头很专注地看着街上流淌的风景。而贺延平这一天下来也够累的,没有展现他那滔滔不绝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口才,而是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目养神。

然后,车厢里嗡嗡地响起一阵蜂鸣般的声音,林桐芝从包里掏出BP机来,却是林简留言,“租了《悠长假日》,过日不候!另外记得带冰棒。”林桐芝不觉失笑,贺延平在反光镜中知道了端倪,忙掏出手机递上,林桐芝微笑了摇手,“没事没事,是我弟弟催我回家看录相呢。”一边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地抱怨,“这家伙,读了大学还改不掉这丢三落四的毛病,租个录相带还会忘了买冰棒。”贺延平这东奔西跑的日子就象天天在馆子里吃饭,大鱼大肉也着实过腻了,听到这样的话题倒觉得家常小菜一般分外温馨,他赶着问,“你有弟弟?亲的?你们感情挺好啊。”林桐芝半仰着头,脸上是那样理所当然的骄傲的笑容。贺延平想起自己一家兄弟乌眼鸡似的,不管亲的堂的,盯着家族里的这盘生意就象肥肉盘子旁边的一圈绿头苍蝇,只能看见你死我活刀光血溅,哪里有半分兄弟情谊在,不觉愈发地羡慕起她来了。

不久,林桐芝喊了一声,“师傅,麻烦你在前面路口停停车。”司机闻言煞车,贺延平被惊醒了,忙道,“还是开进去吧,这路上黑灯瞎火的……”林桐芝只说,“里面太窄了,倒车不方便,我反正也走惯了,没关系的,你这一路辛苦,也不要再送了。”说话间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一边回头又向贺延平说了一句,“谢谢了。”

贺延平和她相处虽则不久,却已经知道这丫头是个顺毛捊的性子,自己跟下去的话徒然自讨没趣,就不再虚言客气,只是摇下车窗目送其离开,却见她踩着一双足足七寸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消失在黑暗当中,心下突然想起林桐芝既然是做会计事务所的,他这项目将来还要做工程预决算的,自己竟然没问下她的联系方式,可是昏了头了。忙对正在倒车的司机喊一声,“师傅停车!”司机左右是误会了,笑嘻嘻地停了车子,还不忘伸出头来鼓励一声,“加油!”

贺延平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大半辈子没这么狼狈过,幸好天色够黑,遮掩了一切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巷子,也不知走了几百米,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然后再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极大的居民小区,两边居民楼里柔和光线撒了下来,好了,看清前路总是没问题的了。

光明渐渐出现,而路上却看不到佳人的半点影踪,贺延平的脚步踟蹰了,在黑暗中聚集的勇气也随之而散,自己又不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这么贸贸然闯进来做什么?别人会怎么说,自己又怎么说?真的就这么急需要别人的联系方式?念及那丫头的牙尖嘴利不留情面,不觉生生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就是算是这样想着,贺延平也没有停下脚步,再往前面走得两步,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原来路边有一个露天垃圾场,盛夏时分,垃圾场之恶臭自然可以想象,他掩住鼻子正欲快速通过,却看到垃圾场边上似乎有个什么影子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垃圾场边上还堆了一个黑乎乎的窝棚,一个人弯着腰停在窝棚前面,跟里面说了几句什么,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站了起来,那个人再走了两步,走到亮地底下,却是婀婀娜娜的一条影子。他从暗处往亮处看得分外清楚,那人可不正是林桐芝,她面上无悲无喜,却是一色的详和之意。她又走了几步,不知谁家灯光打在她面上,她的肌肤晶莹得隐隐透出光来。他非但不敢上去打扰她而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时脑海里却莫名其妙浮上极其荒谬的一句,“生怕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

在贺延平点菜的时候林桐芝本来就要出言阻止的,后来看到陈墨人家多点几个菜给孕妇补充营养她再说什么浪费可耻节约光荣未免也太乔情了,但是桌上反正只有四个人,那么多菜怎么可能吃得完,她家楼下垃圾场旁边住了一个拾荒的老奶奶,七八十岁了,一个人在垃圾场边搭了一个窝棚,就靠捡些垃圾瓶子什么的度日,她只觉得造孽,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有时不时送点饭菜什么的给她,这次饭菜既然如此丰富,她当然要盛两盒饭菜给老奶奶了。然后第二天上午,陈墨打电话来问她的空房子租了没有,林桐芝的门面早就租出去了,但是房子却始终没租出去,她自己没有结婚前是无论如何也别想搬出家到外头去住的,那房子又简单装修过,她舍不得让人家一住四五个人糟蹋房子的使用寿命,所以一直没有租出去。于是她就如实说了,陈墨嘿嘿一笑,“我倒帮你找好了租户, 男的,一个人住,600块钱一个月,行不行啊?”她说好啊好啊,再问是什么人,陈墨也不卖关子,“就是昨天吃饭的贺延平啦,等下我让他来找你和你细谈。”

贺延平的动作也快,陈墨的电话打了不到二十分钟,他就也打电话上来说到楼下啦。林桐芝忙请他上来,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又顺手打了个电话到楼下叫了个盒饭。

两个人很快地谈好了房租水电费定金等等事项,林桐芝熟门熟路地草起了一个协议,贺延平看也不看提笔签字,签完字之后再往上看条款,却不觉呆了一呆,“不是说了600,怎么又变成400了?”林桐芝眨了眼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你是文涛的朋友啊,收多了也是要被陈墨敲诈的。”贺延平心里感激,一边却打了哈哈,“唉,你收得少就意味着被敲诈的人换成我啦。”

两人很愉快地聊了一阵,就已经到中午啦,办公室里大挂钟“咚咚”地敲了十二下。

贺延平忙道,“耽误你很多时间啦,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吧?”林桐芝微笑了摇头,“不用了,我在办公室楼下叫了盒饭,你自便吧,不然,我再帮你叫个盒饭?吃完饭我回家拿钥匙带你看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