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小姑娘的眼里掠过一丝疑惑,“呀?姐姐高考时没发挥好吧?”

林桐芝脑袋哪里转得那么快,很诚实地说,“不是啊,我也就这水平,正常发挥吧。”

然后,再愚钝的女孩也看到了小姑娘眼里的那一丝不屑,她先是一惊,不知小姑娘的不屑从何而来,思索之下这才想起她所坐的屋子属于一个天才一脉的家族,不由肃然起敬。谄媚地示好,“不是人人都可以象你哥哥那样的天才的。”

小姑娘显然很不能理解她的天才哥哥为什么带回来一个如是平庸女子,目光颇不友好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当她看到林桐芝脚上那双考究的亮红色小羊皮窄脚靴子时就更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敌意了,她皱了眉装做无意地开口,“可是上次来的那个李姐姐就考了人大,还有刘姐姐……”

林桐芝的素养本来不算差的,不应该计较这种小小挑衅的,只是小姑娘的毒舌让她想起自己幼时毕竟是在某条毒舌身边受过几年言传身教的,所以她微笑着回应,“维欣你知道高斯吗?就是画十七边形的那个。”

小姑娘直接掉进了她的圈套,“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家可是在八岁就会算从1加到100的数学天才。”

林桐芝诚心请教,“那个我倒不记得了,只是这个人没活到20岁对不对?”

小姑娘马上意识到上当,对她斜了眼睛很不客气的样子。林桐芝看她仍旧不服,决定再逗逗她,“学艺术的天才就更多了,只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能吃饱喝足有地方住的人就实在太少了。”她说完之后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吁发自己的痛惜之情。

小姑娘整张脸顿时涨成了紫色,大约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揄,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跑到里间去了。

林桐芝马上意识到自己挺无聊的,和那种半懂事的小姑娘斗气有什么好处呢。然后顾维平终于在她的诅咒中出场了,看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由笑道,“咦,维欣呢?怎么不陪你了?”

她脑袋垂得快到膝盖上了,乖乖地承认,“我刚才把她气走了。”

顾维平大奇,“你?你有这个本事?”看她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又不觉大笑,“不错,不错,那丫头无法无天,眼睛只朝天上长着的,上次把刘星都气得吐血了,我和爸妈讲了她好多次都没有用。你索性把她治服才好呢。对了,你也好久没看到刘星了吧,下次大家出来聚聚。”他话虽然说得冠冕大方,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妹妹房里挪动。不久,就听到房里传出来兄妹俩的争论,“你猪啊!重力都不算进来这题怎么做得对?”“走开,我才不要你管呢。”

林桐芝会意微笑,她都快遗忘这种感觉啦,真好,真温暖的感觉,只是做哥哥的和妹妹吵架,能赢得了么?她有些怀疑,果然过不多久,顾维平灰头土脸地走出来了,却仍是一脸宠溺的笑容。

第 30 章

过小年的时候,爸爸终于搬回来了,林桐芝很高兴很高兴,跑过去帮爸爸整理衣物。林简一边出来帮林桐芝拧拖把搞卫生,一边仍在板了脸扮酷,妈妈拎起钱包出去,买了几只鸡鸭回来。家里顿时被各种声音填满了:开水在炉子上嘭嘭地响,洗衣机在呜呜地转,鸡鸭在厕所里吱吱嘎嘎地叫,林简拄着拖把跑来跑去连声嚷嚷“让开!让开!”这些声音不但让家里充实热闹了起来,而且让她感觉充满了活力生机。

一切都过去了,林桐芝欣慰地看向弟弟,林简正好也在看她,象小时候一样,林简突然向她眨眨眼睛,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返校的前夕,爸爸到林桐芝房里来了,一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林桐芝做惯了惊弓之鸟,心里有些害怕,眼睛直直地盯着爸爸,爸爸就更难说话了,他搓了手心,压低了声音很为难地开口,“芝芝,我听说北京那些大城市已经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了,你这次回去,去访访武汉有没有,我想带你妈去看看。”

林桐芝直觉就想跳起来斥他荒谬,可面前的人毕竟是爸爸,略一迟疑,爸爸已经说了下去,“芝芝,论理这话我不该对孩子说,只是你妈只怕已经在你面前说过很多次了,她说我在外头有人是吧?”爸爸很困难地说完这句话,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那种受了冤又无处可辩的苦笑,“别说是你,你大姑她们都相信了。我跟你妈解释过很多次,可她就是坚信我有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人。她天天在家里跟我闹,我是实在说不清了,林简读书又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才搬出去的。”

林桐芝很敏感地瞥了爸爸一眼,似乎在问,“难道你真的没有?”爸爸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是一阵苦笑,“这种事情,大家信其有的总比信其无的多,我也不想解释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大舅小姨他们,只是这一年我也看了些医书,我怀疑你妈在心理方面有些问题,可是我们这里没有这种医生,你去武汉帮我访访,就是没有心理治疗医生有这方面的书也好。”

林桐芝半信半疑地看着爸爸,可是爸爸脸上的神情实在不象做伪,联想到妈妈本来是那样温柔贤淑的一个小妇人,就在这一年之内变得这么异常,于是她选择了相信爸爸。她先是心里一轻,谢天谢地,爸爸并没有出轨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家里,可这种庆幸马上又变成了愧疚,原来是她们,包括妈妈、林简和自己都没有给爸爸充分的信任,如果说妈妈是有病的话,她和林简是怎么了?妈妈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可她们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妈妈,怀疑甚至敌视爸爸,也许这样的事在社会上已经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就象爸爸所说的,对这样的事情,信其有的人比信其无的人多得多,可是她们不是别人,她们是爸爸的儿女啊,林桐芝咬了嘴唇,无地自容地从喉咙深出憋出了一句,“爸爸,对不起。”爸爸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拍拍林桐芝的脑袋,“傻丫头,你和林简两个知道什么啊,你妈是病人,更不能怪她不是?”又摇了头叹息,“都是我的错,我只顾了工作,以为你妈不过是更年期终合症,根本没有用心管她。不然,她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林桐芝带着临时从爸爸办公室拿出来的一本《精神类疾病》上了火车,那本书里寥寥可数的几处关于心理疾病的地方都被爸爸重重地划了横杠。她拿着书翻过来又翻过去,起初心里还存了侥幸,妈妈不见得就是这个病,可再往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妈妈的表现和书上的病征完全相符,心里又着急又担心,面容大是愁苦。

她这一看就看了整了一站路,然后,火车停了,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人,然后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林桐芝心中奇怪,她走的这天还没出节,坐的又是始发车,一节车厢里稀稀拉拉地没坐几个人,这女孩子大可不必跑来跟她同坐。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女孩子似笑非笑地撑着下颔看着她,她心中大喜,跳起来喊道,“李玉喜!”

之前,顾维平牵头,一帮子玩得好的同学在他家聚会了一次,林桐芝自然是下厨房担任了厨娘的角色,顾维欣给她打的下手,那丫头吃了一块她烧的排骨后,酸溜溜地说,“还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嘛。”刘星来了,文梓来了,连江上云也来了,林桐芝心念念的就只一个李玉喜,可李玉喜家的电话一直没人接,也只有作罢。却没想到今天火车上倒见上面了。

李玉喜笑道,“我回老家过年了啦,本来想跟着爸妈回家的,后来想着反正有一门功课没及格,所以就直接从这边上车先到学校去看两天书再说。”她拉着林桐芝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鬼丫头可是越来越漂亮了,只是考了大学连地址都没给我留一个,也太没良心啦。”

李玉喜就在本省省城读书,坐火车不到两个小时,两个人这次的相逢着实的可谓短暂,于是她们迅速地交换了地址电话,又拣了重要的信息八卦互通了有无,时间有限,轰隆隆一阵省城就到了,两个人互道了珍重又叮嘱了一定通信,这才依依不舍地话别了。

被这个小插曲一打断,林桐芝也不想再看那本给她带来无限烦恼的书了,她从包里掏出纸笔来,给顾维平写信,还是有些想他了呵,真不知道接下来一个学期的分别会是怎生的煎熬,“看到李玉喜了,她人比以前漂亮了,性子还是那么爽朗,可惜没有说几句话她就下车了,会短离长,真叫人惆怅,难怪元人小令说‘想人生最苦是离别’。听你妹妹说,很多女孩子去过你家,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者如你所说,我真的是一个很小家子气的丫头吧,又或者,因为你们都是那样的优秀,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不适当的闯入者,外来者……”写到这里,她停下了笔,这样的东西能寄给他看么?既然她都知道了自己是小家子气,又何必徒增他的烦恼呢?她的眉毛不自觉地蹙起,咬了笔杆出了一会儿神,终于伸手把信纸揉作一团,做势欲扔,可是她又不知想到什么,慢慢缩回了手,她打开信纸,小心抹着上面的折痕,然后把它方方正正叠成了一个方胜,放进外衣口袋里。

第 31 章

林桐芝的学校很有钱,而且是那样很暴发户式的用钱方法,所以当她在市里的大医院里没有找到心理医生又没在校图书馆找到相关的书籍时,她很自然地想起了在学校有所普及而在外间还很稀罕尚未进入老百姓生活的网络。

她发了一封公开的求助信,然后,不出五天,热情的网友们回的信就把她的信箱填塞得满满的,她从里面择了有用的内容一一打印好,给爸爸邮了过去。网友们说,妈妈的病还不算严重,只要家人多付出关心和努力,辅以轻微的精神治疗,慢慢就能恢复正常。此乃不幸之中的大幸,爸爸看了她寄过去的东西,深以为然,问明东西是从哪来的,买了一台电脑并迅速办理了上网业务,开始笨拙地学习上网,自行琢磨了一套治疗方法,果然,不久之后,林简欣喜地写信给她,说妈妈的抱怨少多了,而且脸上已经出现了笑容。林桐芝一下子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晚上特地跑去长途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回家,妈妈接的电话,妈妈在那头体贴地说,“芝芝,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有些什么要置办的衣服什么的千万别给家里省啊。”温柔的话语间流露出久违的母爱,林桐芝眼圈一红,泪水就差点迸出来了。

她哼着小曲回到了寝室,还没敲门,尖耳朵的马云就开门一把把她拖了进来。一群母狼虎视眈眈面带笑容地盯着她看,林桐芝这一向全心扑在家里,两耳不闻寝室事,一看这架势,心下就先怯了几分,陪了笑问,“怎么了这是?”马云代表全寝室的人和她开起了谈判,“你要请客!”   林桐芝听了只是这等小事,不由松了一口气,没口子答应下来,“请客吗,好的好的。”然后马云这才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挺有良知的,也不枉我们推举你拿二等奖学金了。”   林桐芝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二等奖学金?”   马云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喂,不要太贪心了哦,二等奖学金还不够是吗?”   林桐芝摇头摆手,示意自己的反应绝非嫌弃而实在只有惊喜,马云这才回嗔做喜地安慰她,“你傻了啊,你上学期成绩那么好,拿奖学金有什么稀罕的?”

林桐芝还有点无法接受,她还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也有拿奖学金的时候,那可是优秀学生才能享受的待遇的,她还从来没有把自己和优秀学生这四个字连在一起想过。

陆新夏也嘿嘿地笑,“你别得意,我也有份拿三等奖学金啊。不过,你钱比我多,当然得先从你吃起,二等奖学金有500块钱,足够我们吃上几顿好的啦。”

林桐芝心情本来就不错,莫说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是要她自己从口袋里掏钱出来请客她也是心甘情愿,于是她很大方地说,“管你们吃个饱。”大家七嘴八舌地决定了这钱的用途,就开始静候这钱什么时候从天上掉下来了。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这毕竟也是喜事,近日来连连得翻悉好消息,也不免有些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意思。但是得意而不知收敛,马上老天爷就看不惯了,她头一天呼朋引友浩浩荡荡地出去吃点菜,颇有几分蛊惑女大姐头的架势。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实在是乐过头了,“乐极生悲”,她一向不甚准时的好朋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来了。床单上一块渍红的迹子迫得她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收齐了全寝室的热水壶去水房洗床单。

因为洗床单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冷水,她的肚子痛得格外厉害。她的脸色那样的难看,以致两节课下来换教室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贺望兰和王玥都忍不住伸出手来扶她。两个人把她扶到了厕所,她稍稍处理了一下,皱着眉毛出来,门口王玥还守在那里,见她出来,忙上来扶住她,又告诉她,“贺望兰回寝室给你倒开水去啦,你好一点了吗?”

林桐芝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只是在王玥手心里轻轻地挠了挠以示感激之意。两个人慢慢走到新前教室找了个无人注目的角落坐了下来,林桐芝怏怏地趴在课桌上瞑目养神,过了几分钟,上课铃响了,贺望兰端了一个保温杯,另外一只手上揣了几封花花绿绿的信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她在教室左右逡巡了一阵,找到她们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这个角落跑了过来,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林桐芝桌上,又喘了气说,“我到寝室的时候,刚好看到送信来,我们寝室好多的信哟。”   贺望兰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传达室找信,找到了就是一天欢喜,此时见她神情,自然是找到了她想收的信了。她笑咪咪地忙着把信在寝室成员间传来传去,一直到周教授进来,旁边的同学竖了手指做出噤声的手势,她才安静下来,低下头喜滋滋地拆开属于她自己的那一封信。   林桐芝看着面前一个雪白的信封,是来自家乡省城某邮电学院的信,她心里大喜,一时连腹中疼痛都减少了几分,李玉喜这么懒的一个家伙居然这么快就来信了,足以证明此人对双方友情的重视,她反正也无心上课,用指甲挑开了信封,取出信来。

不过李玉喜还是懒,一封信两页信纸,其中有半页都用来画了一副硕大的奥斯卡穿着笔挺军官制服的漫画,可是说这家伙懒呢,偏生还记得林桐芝最喜欢的《凡尔赛宫的玫瑰》中的奥斯卡。   这封信一略而过,简短精悍,保持李氏一贯的幽默诙谐,前面短短地说了些学校生活,补考趣闻,底下结尾来了一小段与林桐芝有关的文字,“最近听到一个笑话,说你暗恋顾维平,我想来想去,你们俩之间唯一能传出绯闻来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你在他身后坐过,这样说来,我很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下学期暗恋传闻中的主角,毕竟我坐得离他也不远……。”

林桐芝笑了又笑,如果自己问心无愧的话,估计还会笑得更爽,只是此时想来,对好友颇有抱憾之感,李玉喜身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要辗转他人之口才知道自己恋爱的消息,自己实在逃不脱重色轻友之嫌。愧疚之下,她立马从笔记本上扯下两张纸给李玉喜回信。

“如果我说你听到的不是笑话你相信么?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再有,上次车上也太匆忙了,所以也忘了告诉你,传闻也不全是错,是我喜欢他在先的,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这样子,你不会吓掉下巴吧?具体的以后见面再说吧,还有,喜欢你给我画的奥斯卡……”   她一口气写了两大张纸,写完了给李玉喜的信,许是手部运动了一阵,血液流动加快,肚子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她很秀气地灌下一大口开水,抿了抿嘴,意犹末尽地又扯了两张笔记纸,在开头写下了另一个名字。

“今天听别人说我暗恋你,挺不服气的,凭什么每个人包括你自己家里人都把你抬得那样高啊,你又没有长着八只手,哼。其实我也没你们想象的那样差不是?告诉你,我这个学期也拿了奖学金哦。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我这边天气还是那么冷,可是寝室旁边的复瓣桃花的枝条上已经拱起了芽苞啦,寒假在家里看了一个片子,叫《东京爱情故事》,看得哭了,更夸张的是林简看得比我还要投入,把有尾完治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说他这辈子一定也要找到他的赤名莉香,后来,他一直在录相店里找铃木保奈美的片子,可是我也没有提出异议,天天打开电视就能对着莉香灿烂的笑容,感觉真的很好……”她絮絮叨叨写了一大堆废话,心情倒是越发的轻快了,一对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恬净明媚的光辉,倒把身边一些不相干的人看得呆了。

第 32 章

星期四下午没有课,林桐芝和王玥逛街去看春装,不知怎的,进入时装街后,她一眼就看到临街一个名牌 男装店子的玻璃橱窗中挂了一件薄毛衣,那种店子挂出来的衣服自然是极漂亮的,只是那价格也确实不菲。王玥也看到了这件衣服,凑过去看了看标价,啧啧两声,扯了林桐芝衣服就走。   两个女孩子半天逛下来,说不买不买,王玥手里大大小小也提了一堆衣服。她正看了手里提着的各式衣服袋子跟林桐芝说,“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林桐芝却似没有听到,拖着她到百货公司毛线专柜选毛线,王玥连声追问,“你还要买什么啊,姐姐。”她只微笑了不答,自顾自在一种细毛线里选了两种颜色,又拿了一簇毛衣针,叫人打包。王玥一阵灵机闪过,问她,“你要帮你那位打毛衣?你行不?”林桐芝反正不答,嘴上挂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犹如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   一直到回到寝室,王玥一张哦成化石的嘴还没有闭上。林桐芝在床上盘膝坐下,扯过王玥的手架上毛线,慢条斯理地开始团毛线球,看她的手势是很慢的,可是那毛线哗哗哗地一下子就团完了,倒比王玥印象中小时候看妈妈团毛线球的速度快得多了,然后,王玥以为她这下总应该放下毛线和她一起去吃饭了吧,只见这家伙侧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拈了两支毛线针起了几针,又过了一会儿,她大概又陷入了困局,长久的沉思后抬头终于看见面前已经等得没有脾气了的王玥,她抱歉地笑笑,忙放下毛线赔了笑请王玥一起去食堂吃饭。

然后的几天,她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件毛衣上,她专心打毛衣的形象太过贤淑,与这个女生寝室的背景其实是不大融洽的,但没有任何人来嘲笑或是打趣她,大家交换着眼光,所有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即使是不羡慕她或者不希望自己会有这样一份全心全意地付出的美丽,但是最起码,她们懂得呵护和珍惜。

这个星期五的晚上,寝室里的女孩子没有急着出去打发时间,而都坐在寝室里安静地欣赏林桐芝的手工。可是她的动作实在是慢,打上几针又要停下来想上一阵,良久良久,眼看着她的手工是以龟爬为计量的速度开始熟练,王玥忍不住吃吃艾艾地开口,“呃,林桐芝,我说,手织的毛衣能有机织的漂亮么?你都花了那么多钱买线,也不缺那两个钱嘛,实在喜欢就去买了那件毛衣给他也好啊。”   林桐芝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一脸的又好笑又好气,“你说什么啊,我只是在想花纹配色而已啦,我妈以前就被院子里的人叫做‘小冯秋萍’的,我可是10岁就能给我弟弟打围巾的啦。”她抬头说了这一句,手里却没有停下来过,王玥跳过来看了看针脚和均匀度,不依不饶地大叫起来,“我不管!林桐芝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太偏心啦!我也要你给我打件毛衣!”

寝室里有一阵安静,马云突然开口,“林桐芝,你家顾维平家里是不是当官的或者很有钱啊?”   “呃?”林桐芝失笑,“怎么你会这么想啊,他家就是普通工人,不过家里家教可真好,两兄妹都是神童的哦。”

贺望兰吐了舌头说,“看你家顾维平的气势,还真不象普通工人家庭出来的小孩子,真可惜了,如果他家有班头家那么有钱就完美啦。”

接着这个话头,寝室里掀起来了一轮关于爱情与金钱以及幸福之间的关系的讨论。   林桐芝突然开腔,“工人怎么了?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农民,我爸妈也从没有觉得低人一等。人死不过三尺地,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声音不大,但是有耳朵的人都听出了这句话里的火药味,大家一个寝室混了这么久,还从来没人想到这家伙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寝室里的讨论顿时停顿了下来,贺望兰的脸上有一丝尴尬。而林桐芝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头低下在毛衣上研究花纹什么的去了,她的脸藏在毛衣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长睫毛微微地颤抖着,显见心里动了真气,诸人回想起贺望兰这句话,确实对顾维平有那么一点点不敬的意思在里面,但是言者无心,大家平时又玩得这么好,其实人就想着来打打圆场,可人一急反而想不出什么东西了,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请问一下,林桐芝在吗?”   王玥如逢大赦,跳过去打开门,“在的在的,请进。”再回头一看,林桐芝已经忙忙地放下毛衣下床穿鞋了,面上一片惊喜之色,口里却说,“你这家伙!上礼拜才写了信说补考呢,这就又逃学了?”而那个进门的家伙一边和王玥说着你好幸会之类的话,一边回答,“就是补考完了才有时间到你这里来蹭几顿饭吃的啊,你总不会不欢迎我吧?”林桐芝笑骂,“做死了,从长沙跑到武汉来蹭饭,你要把我吃垮啊。”两个人同时伸出手,狠狠地而又热烈地拥抱了一下。

林桐芝这才恢复了笑容,向寝室里的姐妹介绍了李玉喜,大家说笑了一阵,寒喧几句,李玉喜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灰尘,大大咧咧地在林桐芝床边坐下,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件浅灰色间黑纹的毛衣雏形,她动了动嘴唇,林桐芝问她有什么话,她只笑着说,“你也倒杯茶来啊,我口都快干死了。”   林桐芝很兴奋,既有好友突然驾临带给她的喜悦,又有无数心事马上就可以得到宣泄的痛快,可是寝室里这么多人,李玉喜也只和她说些有的没的,她实在忍不住啦,拉着李玉喜出门散步也不管人家不停嘴地抗议说路上已经体验够武汉的寒风了,不差她们学校的这一阵。

林桐芝要和人说心里话,自然就把李玉喜往最少人的地方带,一带就把人家带到了寒风呼呼往里灌的大操场。操场上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轮温柔的月亮静静地向孤零零的操场和空荡荡的看台挥洒着清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