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他也跳了下来,那么窄的井,也不知他怎么下来的,他衣袍都撕破了,脸上也划了一道血口子。这可要命了,脸上挂彩,让寺庙里的人看见了,只怕就要起疑。

可绥绥已经想不来这些,此时看见他,如同见了天山上的神祗,一把抱住他呜呜哭起来。

李重骏完全没哄她,而是直接问,“里面是什么!”

“鬼……是个鬼吧……”绥绥愣了愣,慌忙松开手问,“殿下你……是真的人么?”

他无可奈何地瞧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脸,示意上面的人把她拽回去,拔出匕首便向她身后走去。绥绥吓得身上没力气,根本拽不住绳子,手中的蜡烛也火石也烧完了,与其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索性抓紧了李重骏的袖角,又藏在他身后哆哆嗦嗦走了回去。

那尸骨早就七零八落了,李重骏查验了一回那半个头骨,又找到了不远处的胸骨和胯骨,还动手在肋骨上摩挲了几下。

骨头与乱石间散落着些闪闪发亮的珠子,绥绥见李重骏拈起一颗来看,正想把自己捡到的也给他看,却见他对着珠子脸色大变,除了诧异,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恐。

她小声地问,“这个很值钱吗?”

她没期待李重骏会回应,但也许是他太震惊了,隔了一会,忽然定定地说,“珠子不值钱,但这七宝串,是天竺高僧才许佩戴的东西。”

天竺,绥绥听说过,那是要穿过整个河西,再翻越许多雪山才能到的地方。小的时候,总是会有僧人来她家的村子讨水,说是要去天竺参拜,可是许多年来,她还未见过一个回程的面孔。

“那这个人,是去过天竺的和尚吗?这么厉害的和尚,怎么会被扔在这里?”

绥绥看着眼前散落的遗骸,不免肃然起敬,悄悄放回了藏在袖子里的珠子。

李重骏没有多说,他的神情一直很凝肃,不仅凝肃,还有点可怕。要不是在古井了除了他就是死人,她才不要这么哈巴狗似的巴着他。

他们抹黑从迂回回到了寝处,绥绥才发觉自己的小衣全湿透了,整个人冷汗森森。

等洗了澡,又吃了热茶,收拾脏衣裳的时候才发觉还有一个小玩意儿,就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样式奇怪的小白石头,她随手放在汗巾里,忘记还回去了。

她想了想李重骏的模样,觉得他可能会在意这些细节,于是披起了一件襕袍去找他。

他果然还没睡,似乎也洗了澡,披散着头发,却换了白锦带,又是白璧似的脸,更显得那血痕狰狞。他正在一张宽敞的坐床上看东西,小案上堆满了书簿,旁边点着昏黄的灯,有个小厮避立一旁。

“殿下。”

他抬起头来看她,还是从前那样子,微微皱着眉,不大耐烦的样子。可是就是这一丝不耐烦和这点昏灯,让她在这陌生的夏夜感到分外安心。

绥绥把那小白石头给他看,“殿下看,可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么?”

李重骏拣起来瞧了一会,依旧放回了她手心,

“你想留着就留着吧。”

听他语气漫不经心,应该是她想太多了。绥绥小小哦了一声,随即又听他说,

“大约是他的牙,被水冲成这样。”

他话没说完,绥绥便受了刺激,手一甩扔出去好远,人也跳到了坐床上。李重骏瞥她一眼,勒令她,“下去,什么衣裳就往我榻上坐。“

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之前引诱她跳井的时候嘻嘻哈哈,现在过河拆桥,又开始横不是竖不是。

可是绥绥现在怕得要死,也没心思和李重骏生气。

闭上眼就是抱着那人头的场景,再想到她居然带着死人的牙走了这么远,还放在衣裳里,万一今晚惊扰了阴魂,半夜找她来打击报复……

“我洗澡了!”绥绥嘴上还为自己分辩,身体上却已经耍起了无赖,抱紧膝盖,都要哭出来了,“反正……我就是不走了!死也要死在这张床上!”

李重骏听见,倒放下了手里的册笺,倚在屏风上靠近了一旁的绥绥。绥绥赶紧打蛇随赶上,也凑了过去,只见他忽然笑得得意,“怎么,在我身边就不害怕了么?”

绥绥看他这样子就来气,小声咕哝道:“是呀是呀,殿下长得像钟馗似的,一般小鬼怎敢近你的身呢!“

她看着李重骏噎了口气似的,这下子可轮到她得意了,但他随即不理她了,又让绥绥有点后悔,连忙爬到案前,给李重骏倒了一盏茶,伏在案上可怜兮兮看着他。

“殿下,你的床……一定很大罢。”

他倒有点吓了一跳,轻咳了一声才道,“我一会打发多些人守着你就是了。”

绥绥撇撇嘴。这回跟着的下人,除了一个侍女全都是小厮,他们也不能进屋,顶多在帘外守着。

还是李重骏看起来阳气重些,而且不怕鬼,它真来寻仇,让他去打鬼好了。

“可是……可是……”她一咬牙,豁出去了,一只手搁在案上,雪白的腕子垫着乌木镇纸,凤仙花染得指尖红滴滴的,轻轻在他宽敞的袖角上划弄,

“绥绥就是想试一试殿下的床,看在我今日没有功劳有苦劳,就许这一次罢……”

她是一双媚眼,溜溜的乌玉珠子顾盼流转,四处放交情,可凝神注视的时候,珠子不再滚动,只幽幽反射着静谧的夜光。巴巴望着李重骏,又是蹙眉又是咬唇,极尽做作,却没发觉小厮已经在悄然间被遣了出去。

李重骏探过身来取墨,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耳边轻轻仰唇道,

“也罢。不过……你的衣裳可不能上我的床。”‘

“嗳?……嗯。”她红了脸。

第30章 诗筒

还好他们回来得早,等绥绥回过神来,才隐约听见雨打蕉叶的声音,轻柔细密,像烧炭淅沥。

雨打芭蕉,湿了绫绡,斑驳的影子映在地上,恍若一窗乱梦

不对,怎么没拉上床帐!

……是了,他们根本没在床上。

李重骏仍坐在案前,而绥绥月眉低垂,被他抱着倒在怀里。

一双银条儿似的白腿,一条压在坐床上,一条搭在凭几扶手上,露出红浓浓的一朵梅花,本还含苞欲放着,被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抽弄两回,就湿哒哒吐出芽来,低头便看个真切。

换个正经女儿家,早就羞死了,也只有绥绥娇吟着,还扭了扭身子,“好殿下,就算不到床上去,好歹也灭了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