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烨这么多年彩虹屁听了有一卡车,早就免疫那些真真假假的赞美了。
然而盛夏每次明着暗着说他好的时候,身体里有唐突的自满和谦卑同时涌上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时烨突然想确认一下,就微微偏头,问,“到底是你妈妈喜欢飞行士,还是你喜欢飞行士?”
他语气不像问句,更像是在陈述。
盛夏被问得大脑一空,他偏开头,下意识去避开时烨满是探究的目光。
余光里时烨的黑衣边上又出现了彩虹的涟漪,那彩虹开始动,扭曲,像是炸成了彩色烟花。有盛夏陌生的东西开始在大脑里盘踞,生长……
他决定承认。
“是我喜欢飞行士。”
时烨看着盛夏,似笑非笑地问:“只是喜欢乐队吗?”
盛夏愣了下。
但时烨已经偏开了头,去看天边的云。
盛夏在那间隙里也就没有勇气说,也很喜欢你。
空气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盛夏开始喋喋不休说别的:“时烨老师,你……你想不想去下关看看我的初中?我带你从后面悄悄溜进去,去我以前的班上看看。以前我坐在窗边,望出去能看到苍山上一整排的发电风车,很漂亮的,学校再过去一个公交站,还有一个风车广场,我以前经常去那边抽烟,那里很安静……”
盛夏自己并不知道,他脸红了。
时烨笑得懒散,像是了然于心,又像看破一切。
他打断盛夏:“好,去看看你的初中。”
第二十二章
他们坐公交去了下关市里面。
时烨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被盛夏带着上车前他还有点盲目自信,反正都过了那么久,应该不会再恶心了吧,都那么多年了。
但他还是高估自己了。随着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时烨觉得越来越恶心,越来越头晕,额头后背都有冷汗冒出来,意识也像是被摇摇晃晃地带回了他十七八岁那年。
那年他刚刚辍学,妈妈再婚生了个妹妹,爸爸去了奥地利的研究所,没人管他,就连他辍学也没人管,他妈忙着给妹妹喂奶,忙着建设新家庭。而他爸,他爸的电话永远打不通。
那会儿是时烨最叛逆的时候。他有一次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家,就睡在当时谢红开在北京的酒吧里,当是替谢红看店,累了就睡在吧台前,醒了就弹吉他唱歌,喝酒。
她妈妈跟着那一家子出国前找了过来,给时烨塞了两万块钱,让他要么去找个补习班上,重新高考,要么就出去做事,不能这么废着。
时烨没要那两万块钱,只留下了一把家里老房子的钥匙,说,你走吧,别担心我。
等他妈走了以后,时烨在酒吧里看着那把钥匙发了很久的呆,才恍恍惚惚地出了门。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最后鬼使神差上了一辆公交车。他一开始站着,被推来推去,后来坐下了,但车上人越来越少。
其实时烨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一辆公交车,可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坐了一路。
时烨记得,小时候他妈抱着他去挤公交,买菜逛市场。在车上等待的那段时间时烨会一直问:“妈,今天给我买罐头吃不?”
那时候的公交车也摇摇晃晃,但摇晃的是期待。
小时候时烨开心的时候吃水果罐头,等长大了,却只有难过的时候才会想吃水果罐头。
他妈妈离开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妈妈是爱你的。”
时烨一家子很少说这种爱来爱去的话,那种情况下说爱更是讽刺至极。虽然母亲的那张脸在时烨的眼中是温柔的,但她说爱,却是为了说再见。
那一天在终点站下车以后,时烨给高策打了个电话说:“策哥,我想录一张唱片。”
之后没多久他写出了飞行士的成名曲,《宇宙》。
“时烨老师”
他回过神来,看到盛夏犹豫地扯了下他的袖子,“时烨老师,你不舒服吗?”
等盛夏在视线里慢慢清晰,看清对方脸上有些焦急的表情后,时烨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时烨觉得有些头晕,还有点恶心。
“没有,我只是……”
他难得顿了下,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夏想了下,“时烨老师是晕车吗?其实我上初中的时候也晕车,什么车都晕,坐电梯也晕……但那时候没办法,家里人也没时间送我上学,我只能自己搭公交,每天恶心几次,慢慢地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了就好了。
“对,习惯了就好了。”时烨重复他的话,“我只是很久没有坐公交车了,有点不习惯,没什么。”
盛夏听完想了下,从包里掏出了一包话梅,递给时烨:“早上我妈妈给我的,时烨老师吃一点?应该会舒服一点。”
时烨本来想拒绝,但他多看了盛夏的手两眼。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东西接了过来,就索性拆开吃了一颗。
因为刚刚靠着说话,他们靠得很近,还相互抵着肩膀。
盛夏身上有股味道。
也是时烨住的那个阁楼的味道,每次靠近盛夏一些时烨都能闻到。不太好形容,时烨总觉得那味道是变化的,在夜晚变得湿润,在烈日里变得干燥……时烨为那味道想过很多形容,比喻后,时烨发现自己居然在用阳光、水这一类根本没有味道的东西去形容那种气味,因为他想不出别的。
那味道似有似无的,没办法捕捉,但闻起来很干净,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