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钱是很重要的阿。”她理所当然的继续动作,这回明显心疼的表情倒是与说话内容相衬。“唉……要从钱袋掏钱,我的心好痛……”

凌枭气笑。“就说我不打算和妳拿,何必这么煎熬。”

“不不不,煎熬归煎熬,该给的还是要给,这是两回事。”宁昭莲有自己的坚持。“你这可是卖命赚来的钱,我不贪这种便宜……这些够不够?”

“……”看着她百般不舍地递来银两,凌枭又莫名消气了。

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的种种行为都很可爱?

紧抿的薄唇变成微微扬起的弧度,他忍笑:“妳当这里是京城?不用这么多,二十文就够了。”

“文?”闻言,视财如命的她猛地收回手,赶紧将银两护得紧紧的。“那先赊着吧,我这儿暂时找不开。”

“……”凌枭无奈一叹。

他要收回前言。

看来她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很可爱。

*

人在有了珍惜的事物后会变得坚强,或者更加胆小。

查觉到自己心意的凌枭是如此,因险些酿成大祸而深深反省的夕琉亦同。

失去让人学会珍惜,遗憾让人试图弥补。因为当时铺天盖地袭来的后悔太可怕太冲击,夕琉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

他意识到自己想要安定、想要平凡,而要过上理想的生活,他在短期内绝对离不开宁昭莲的庇护。

既能制约唐戟,也能安抚凌枭,她状似随心所欲,但掌控牵制的力量却无人能及,就好像当初她对他的另类逼问与束缚一样,分明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却能达到出乎意料的效果。

更何况如今束缚环已解,她还他自由、让他感受到尊重。

可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也许是少了例行的挑整环的步骤,那些让人别扭的触碰被客气的距离感取代,他们现在只有教习上的交集,其余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仿佛不相干。

没有让人发指的调教、没有令人遐想的喘息,她和凌枭的互动不像唐戟,但就算没有主奴关系,他总觉得凌枭对她也近乎是百依百顺。

在她睡醒前先为她熬好粥、在她洗浴后昏昏欲睡之际为她擦发……他在凌枭身上看见唐戟不曾做到的无微不至,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他以为对方会时时警戒着自己的存在,但事实却是那胶着而深沉的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

他还年少,读不懂对方的执着何来,但他知道自己介意。

凌枭身上有他所没有的东西,那人能为了守护而战,而他杀戮只为自己。

灭族遭遇让他心中满是黑暗与仇恨,自幼习得的利用与投机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让他变得狠戾扭曲。在遇见宁昭莲之前,他从不知道何谓罪恶感,也不知道原来依附久了,再薄情的人也会变得软弱。

……他本来是可以忍住寂寞的。

如果当时她选择挣扎、对他咒骂,或者流露任何憎恶之色,那他就会坚信自己的复仇是对的、自己是不被期待的,他会在杀了她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再继续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

可是她不带怜悯的包容令他迷惘、濒死之际仍口口声声的保护让他动摇,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有过家园、有过归处,而今感受到的温暖是睽违已久的失而复得……

他发现自己仍对未来抱有期待。

在一片浑沌中,有谁能拒绝对光的追逐?他违抗不了本能,所以他接住了、牢握了,哪怕这个给他温暖微光的女人奇怪又难懂,但若有朝一日他可以强大到不再需要依附,他想,他会愿意回过头来予她回报──

“你说唐戟这几天都和云子英待在一起?为什么?”

“云子英向来乐于写信给妳,既然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那一定被留在营里……以前也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之后应该要打仗了。”

“恩……打仗阿……”

“怎么?妳担心他们的安危?”

“也不全是,只是我病的这几天只能躺床上,好不容易精神了,身边却连个调教对象都没有,实在有点想他们。”

“他们……?!喂,妳也对唐戟出手了是不是?!妳怎么敢──”

两人的声音自门的另一边传来,由于音量渐大疑似起争执,夕琉蹑足靠近,待在门边静听。

他见不到两人的表情,只知道宁昭莲选择沉默,而凌枭没有善罢甘休,接着又是一连串语气不好的质问:“一个云子英还不够吗?难道只要能让妳调教,妳都照单全收?妳就不怕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

“皇商、将军、夕族……是不是无论身份地位,只要是略有姿色的男人妳都可以──”

“不。”

至此,宁昭莲总算回话,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夕琉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嘲讽的意味。

“你错了,我并不是谁都可以。”

“但妳分明──”

“你长得也好看,但我从没考虑过你啊。”

“……”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凝滞,这下子就算夕琉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知道凌枭现在一定已经气疯了。

时间分秒而过,两人仍是相对无言,但就在夕琉想着该如何缓解气氛之际,忽又听见凌枭开口:“……我知道。”

这回凌枭的语气少了剑拔弩张之态,竟是多了几分落寞。

“我知道妳从没考虑过我。”稍作停顿后,他又轻道:“……但妳可知,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倘若有天妳问了我、要求我……我未必会拒绝?”

“……?!”闻言,夕琉顿觉一记五雷轰顶,连忙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