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半兽人张开羽翼飞上桅杆，空荡的甲板上又只留下先知一人，以及他被直射的阳光照得只剩下短短一小片的暗色影子。

这已经是他失去她的第三年，只有一群海鸥和不成形的影子与他相伴。他哪怕不动用亡灵先知的预知能力也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未来等他完成了他该做的事情，将会有三年又三年的时光都维持同样的状态，把自己的一切留在海上，直到他真正找到想找的人为止。

……

持续了三个月的航行过后，被命名为“风暴”的舰船正式到达一座全新海岛。

获得自由的人们在这座被命名为复生岛的全新驻地安顿下来，在半兽人守护者带领下开始建造房屋、狩猎魔兽，很快适应了新的海岛生活。

第一批海岛住民们忙着开拓新地域的同时，大陆上也进入了一段持续数十年的黑暗时期。

博鲁赫主城在守城战第五年被彻底攻破，家主和大贵族们被迫向北境出逃。到手的广大土地和利益也让大陆几乎所有势力为之争斗不休，开始了第一次，也是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大陆纷争。

但这些战争已经和海岛上的住民们无关了他们在短时间内不必担心来自大陆的船只打扰，也不必被战争牵连，可以在大陆船队找到这里之前拥有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

“风暴守护者”和“亡灵召唤者”的名字流传于海岛之间，更适应战斗和航行的冒险者小队也在此后组建。这些获得祝福的勇士们大多来自曾经的北境，他们乘坐以风暴号为首的船队继续在海上冒险，有幸归来的那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新的适合居住的海岛。

又过了很久，被称为风暴联盟的冒险者队伍已不再需要先知-他们自己发明指引方向的器物，以复生岛为起始探索海洋。先知找到自己的姐姐，向她要来船队中体量最小的船，带着亡灵们独自乘船离去。

“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卢西恩，”临去时，半兽人守护者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已经带上属于岁月的沧桑，“是我一直因为忙碌而把你留在这里现在弗里曼群岛已经有了十几座岛屿，里昂和艾拉他们也长大了，成为最出色的船长和水手，我确实没什么继续留下你的理由了。”

说到这里，隐藏在铠甲下的半兽人像无数个以往那样，轻轻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你已经在海风中留下过足够多的传说，在这之后，就和柏斯图拉阁下他们一起去找她吧，卢西恩记得定期给我传些纸鹤过来，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卢西恩缓缓点头，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哪一天，我很久没有给你传纸鹤……就不用再等了。”

他在此前多年里无数次匆匆回到复生岛，又不在此之后不停加入新的船队，带着亡灵们预知和探查新岛屿，他们之间的告别也就随之变得越来越简短。

到了如今时候，哪怕他只是简单地和姐姐说了几句，二人心中却还是默契般地明白，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告别。

卢西恩握紧那盏多年来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魂灯，动用所剩不多的预言能力为自己进行最后一次预言。

她一定会在死亡之海的某个地方等着她，而他的眼睛也终于在无数次失败之后，第一次看到了她所在的方向。

这已经足够了哪怕她所在的地方隐藏在大海的最深处，他也能跟随海上的第一缕晨光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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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盗火者（137）

卢西恩是在一个温暖的海岛午后乘船离开。

此前的许多年里，他都在寻找新海岛，等他能够遵从内心，成行的却只有他自己一人、一条船而已。

先知引领信徒探索大海的传说流传于大陆，名为弗里曼的群岛也在不断接受人们的投奔。他们将群岛的住民认定为追寻自由者，在战争无休之时，属于勇者的联盟也在守护者庇佑下发展强大。

多年后的如今，那些名字被神化成传说，关于这位传奇探索者的记录停留在他得到神明指示回归神的怀抱。事实上，先知只是在一个人孤独远航。

他在海上经历过数不清的日升月落、和亡灵们挣扎于风暴之间、直到他身形佝偻，面容在海风侵蚀下变得憔悴，他才找到那座巨树之上的远古要塞。

魂灯第一次给了他回应它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指引他走进神殿。

旅人眼中流下泪水，他明白，这一次他已经真切地找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女孩，她一直在等着他，就在这处神殿的某个地方。

而他却已虚弱憔悴，生命之火微弱不堪，早已不再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

她应该会因为他现在的样子而惊讶吧他的鬓角染上霜白，满身挥不去的疲倦和无数次战斗中留下的伤痕，而她却永远停留在鲜妍动人的年岁，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不会再改变。

……

巨木要塞的清晨又到了，初升的阳光透过常青藤叶子缝隙，照在图书馆门口那些破旧的罗马柱上，照在那扇或许会永远禁闭，再也无法打开的大门上。

距离那道灵魂被封印在遗迹图书馆里，太多年的时间已经过去。

曾经华丽，现在却紧闭的大门开始被常青藤侵袭，充满生机的绿色装点着它。开满鲜花的藤蔓沿着雕花门框攀爬而上，迎着阳光开出蓝紫色的花儿。那扇门里早已是死者的世界，闭合的门也不会因他的渴望而打开，他想要进去，只能等到灵魂离开身体的时候。

但愿如此吧，那盏消失在大门前的魂灯已经告诉他，她的灵魂就被困锁在这里，或许还在被痛苦包围，而他却做不到为她分担一丝一毫。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一切了，他仿佛被困在相同的诅咒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她灵魂共生的不死鸟被人剥夺却无能为力，他自己也变成与亡灵为伍的存在，灵魂笼罩着黑雾，不能再被称作那个能为他人带来光明的孩子，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挣扎在痛苦之中。

卢西恩恍惚想起，与这相似的图书馆他曾经和她一起去过。

那一年，午后的阳光穿过书架，照在那些被丢在地上的靠垫上，她隔着一些薄薄的浮灰，挥着魔法杖，一脸认真地尝试使用魔法凝聚火球。

那个时候，他就会坐在一边弹起竖琴，直到她的注意力从那些不断冒出的火球上转移过来，抱着一只靠垫偏头看他弹琴的样子，那双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星星，清澈而又神秘。

遇见她之后他才相信，有人会让一见钟情这样的词汇成为必然的可能。

这些回忆对他来说，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如同陈旧泛黄的书页，让他每逢在梦里忆起的时候都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卢西恩看着那扇大门，它将她阻隔在他无法碰触的地方，也让他的演奏或许再也没人听见，而他或许用不了太久也会从这个世界离开，灵魂前往地狱继续那场漫长的等待。

他微微合眼，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那台陪伴自己多年的竖琴，最后一次坐在罗马柱上弹拨起弦。

是他第一次给她弹琴的时候曾经弹过的曲子，音符清澈跳跃，犹如水滴敲打窗沿。

他早就找不回当年弹奏它的心情了，这些年里奏响的只有歌颂神明的史诗，现在弹起它，只是因为她在北境时最爱听他弹这一首，哪怕敲打窗沿的已经换成血水和眼泪，他也希望自己能将它弹下去。

微弱的乐声惊动了随风摇摆的常青藤，也唤醒图书馆里那道沉默了不知多久的灵魂。

金色的锁链缠绕在维罗妮卡的四肢，它们像是和图书馆的墙面与地面融为一体，只要动一动，她就能感觉到一阵直入灵魂的苦痛。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沉睡了多长时间在她被夺走灵魂，剥夺名字和声音之后，她就一直和这些锁链相伴，直到那支门外响起的曲音让她醒来。

隐约的熟悉感让她艰难挪动到图书馆门前，隔着一道门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