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南地更漫长的黑夜让马车队更容易辨认出北极星它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遥远的角落，跟着它的指引一路向前，就能找到那座平原尽头的巍峨城堡，这也是他们的目的地暴风要塞所在。

吹过马车的风小了许多，前路却被厚厚的积雪掩埋。马车行走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金色外壳映着繁星的光，熠熠闪亮，劫后余生的旅人们终于有了休整余裕，他们在山脚搭好帐篷，开始清点损失。

一辆跟在最后的运货马车在暴雪中丢失，好在没出现人员伤亡，也不耽搁他们带往北境交易的货品。

人们围着火堆喝酒欢呼这是他们仅剩的酒了，再有三天他们就会抵达暴风要塞，据说北境的美酒如火般浓烈，比小麦啤酒甘醇得多，大家又吵闹着地喝了几轮，直到众人都有了些喝醉的迹象，说话也变得大胆许多。

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的场面对维罗妮卡来说是种痛苦的折磨她习惯自己一个人待着，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喝酒烤肉，干脆趁着别人喝醉胡侃，悄悄爬到一辆马车车棚上，在厚雪包围中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尝试辨认它们所属的星座。

几分钟之后，一颗流星划过天幕，带来一道犹如灰鹤振翼般轻灵的带状阴影。

紧接着，绝望平原仿佛陷入一场彩色的幻梦。

绚丽的五彩丝带在天边次第出现，如同天使飞过天空留下痕迹，将绝望平原和雪山映得透亮。神秘而华丽的光带时而变作远山，时而变为飞翔的鸟类、一条盘绕天空的巨蛇，变幻万千，无形无迹。

维罗妮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美丽的场景，不知不觉就看呆了。她将手臂伸向天空，任由那些变幻的光芒透过指缝，忽然理解了住在北境的人们为何会情愿留在这里。

这里寒冷、满布冰雪和魔兽，却有着截然不同于南方的壮美景象，让人的灵魂不自觉地被它吸引这种吸引力仿佛突然出现，她却没办法清楚地表述它的原因。

不知苏珊女士她们生活得好不好北境比黑石城堡冷得多，她和其他仆从们年纪大了，在黑石城堡居住了半辈子，她希望她们能真正适应北境的新生活。

想至此，忽有一道洁白流星飞过天幕，在她面前放大成一只身披闪亮铁羽的鸟形魔兽。

骑在魔兽背上的人刚在她短暂的思绪中出现过一次他已将麻布衣服换成一件厚重的长袍，头顶冠冕形态如尖锐的荆棘，这让他看上去比她熟知的样子高贵许多。

但这对她来说差别不大。他的灵魂依旧柔软而温暖，沿途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的灵魂给她的感觉。

“……卢西恩？”她不自觉地叫出这个名字，下一刻，就看到他唇边绽放的那一抹惊喜的笑意。

刚刚将这名字叫出时她就觉得紧张，看了看远处喝酒取乐的人。

“别担心，他们都喝醉了，”卢西恩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不让我在你们成功到达之前找你，这是北境给来访者的考验。只有那些实力强大，足以穿越寒冰领域的人，才被允许进入暴风要塞核心。”

“可是，你现在来这里岂不是……”维罗妮卡看向自己眼前的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样子糟糕透了。

她还穿着那件店铺老板娘送的厚毛披风。沿途生活艰苦，寒冷的天气逼迫她只能在马车里和衣而睡，根本顾不上将自己好好整理一下她一定憔悴极了，全身脏兮兮的，身上满是难闻的干草味道，和他现在这华丽到闪闪发光的样子犹如天壤之别。

维罗妮卡将披风拉紧，遮住里面那件更脏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样子而感到难受。

这点微妙并未被对方捕捉到他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抱起来，小心放到那只收了翅膀的魔鸟背上。

“我只是很想立刻看到你，就想着自己应该能够被允许提前将你借走一晚，这可没有影响到姐姐所说的考验，也没人会发现这些，”卢西恩将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说罢，他紧张地看向她，“你愿意提前和我看看苏珊女士她们吗？”

维罗妮卡点头答应下来，她确实很关心苏珊女士她们生活得怎么样。

她的腰很快就被揽住，鸟形魔兽接到指令，迎着那条彩色光带飞向北极星所在的远方。

夜空中的光带仿佛女神指引，有了魔兽的长羽和身后人温暖的怀抱，维罗妮卡已经不再觉得北境的寒冷有什么可怕，她着迷地看着天上那从未见过的景象，默默思考着那些光带究竟为什么出现在那里，还没来得及看够那片五彩缤纷的天空，她就看到下方那片连绵生长的白杨树林，以及那片被包围在几人高的黑石城墙之中，灯火通明的要塞城镇。

暴风要塞由北境人修建并扩大，经历过不知多少代人的努力，终于在极北处形成一座繁华城镇的规模。北境王的居所冰王宫座落于白桦木民居的尽头，守护着城市北边的寒冰哨塔。它是城墙上最为高耸的一座建筑，晶莹剔透如同一座精美的冰雕。

小屋的材质和维罗妮卡的认知不大一样，来往的居民们无论男女大多身材高大，体格强壮，除此以外，暴风要塞看上去和南方城镇几乎无甚区别这里同样有着店铺和酒馆，还有许多设置了光亮魔法阵的公共浴场。最大的一座浴场位于靠近冰王宫的主街区，看上去比其他小浴场贵气得多。

维罗妮卡被带进浴场的时候，诧异地发现这里由无数个被魔法阵维持着温度的大浴池组成，浴池间种植着许多在北境十分珍贵的绿色观赏植物。沐浴休闲的人们无论男女，大多只穿一件贴身衣物，有等于无，但他们每人都神色如常地坐在浴池里谈天说地，抱怨今天的魔兽究竟有多难对付。

这场面让维罗妮卡不适应地脸色通红，努力忽视那些全身上下只穿一条短裤的健壮男性躯体。

她的长相和其余客人们迥异，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一副紧张得要命的样子。在惹来一箩筐好奇的注视之后，卢西恩终于忍无可忍，不大开心地挡在她的面前。

“其他地方对于苏珊女士她们来说都太冷了，我就把她们安排到这里，”看到女孩那副紧张兮兮，恨不得将自己全缩进斗篷里的样子，卢西恩又觉得自己那点不爽似乎没什么着落，“她们坚持像其他人那样做些工作维持生活开销，就去了厨房帮工所有客人们都说这里的烹饪水平变好了很多。”

“看来她们过得不错。”维罗妮卡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包袱，这话也很快在她看到本人时得到了证实。

他们来到苏珊女士等人居住的小屋时，小屋主人正在布置着屋外的小花园浴场内部温暖潮湿，植物很容易成活，每个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花园，哪怕这只是比房屋大不了太多的小区域，也足够种植一些不挑剔土地的南方植物。

苏珊女士正在窗沿边整理从南地带来的种子，挑选出更容易成活的埋在土里，看到那位经常来看望自己的恩人之后，她轻快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卢西恩殿下，幸会，我最近好极了，没有不习惯的。我一直想当面见您一次，亲口向您表达感谢。”苏珊女士笑着说道，很快，她就看到对方身边那道一直沉默着，头顶兜帽的身影。

“女神啊，维罗妮卡小姐，是你吗？”哪怕她没有露出面容，老仆人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卢西恩殿下说一定会想办法把您带来，我还在想他要怎么把你从婚约里解脱出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说到这里，老仆人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小声啜泣起来。

“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解决了，”苏珊女士看上去比以往健康多了。维罗妮卡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还有，我以后不再是博鲁赫小姐，只是一个普通的魔药师而已。”

--------------------

第424章 盗火者（20）

久别重逢的时候，人们总有许多话想要说给对方听。

苏珊女士已经在公共浴场里帮工了一段时间，和不少北境住民们熟悉起来。这里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民风凶残，处处都是战斗，相反，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待人热情，给她们这些刚到来的新居民帮了不少忙，虽说这只是因为她可以烹饪出味道不错的面包和派，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了。

她们的住所比以前小了许多，却全由自己布置，生活也舒心不少。这里的人也对于贵族和平民的界限不大在乎，在她得知这位恩人的真实身份之后还曾有段时间感到紧张，后来却发现他们只会在重要场合或王宫中按照地位行礼，平时极少这样做，这位北境小王子甚至在公共浴场拥有不错的人缘，人们在平常场合看到他的时候，都会熟稔地向他打个招呼。

维罗妮卡走进苏珊女士的小会客厅，取下兜帽，小口喝着苏珊女士为自己准备的白桦树汁。

这是一种在北境很受欢迎的特产饮料，苦涩中偷着微甜。她很快适应了它的口感，转头看去，却见卢西恩也脱下披风，熟门熟路地在桌边坐下，显然是以前经常来拜访。

温暖的火苗在壁炉中跳动，维罗妮卡也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中知道了在这之后都发生过什么。

“这段时间雷亚诺公爵病得很重，博鲁赫家族一直在给他放血治疗，还找了一些自然魔法，但他们大多数都不敢靠近他，害怕被他传染上那种红色的斑点，”卢西恩简短地说出自己收到的博鲁赫近况，“他们打算更换联姻人选，让坎特雷拉大公迎娶雷亚诺公爵的长女。”

维罗妮卡唔了一声，片刻又觉疑惑：“我记得坎特雷拉大公他应该是刚结婚没多久的啊？”

“他现在的妻子突然急病去世，去世前刚给他生过一个儿子，”卢西恩感慨道，“联姻者已经在前往博鲁赫域的路上了，没想到博鲁赫家主总能找到一个适合与北境联姻的人选。”

哪怕挂着一个兄长的头衔，这些名字对于维罗妮卡来说也大多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她点头，总觉得凭借她那位兄长的手段，坎特雷拉大公的妻子不一定真像别人所知那样急病而死。家主能采取非常手段对她进行威胁，对于自己的其他兄弟们想来也不会特别客气，只会更加极端地强迫他们为家族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