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萤的手指按到了掉在屏幕上的泪珠,手机屏幕疯狂乱触滚动。

虽然在回国的航班上她想过这样的结果,但真正看到病历时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梁总。”

齐嘉从门口跑进来,手中的通话还没挂断:“梁总,找到辛女士了,她在临乔市。”

辛萤顾不上看病历,立刻站了起来,声音一急:“真的找到了吗?”

“是的辛小姐,您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找到辛女士,并且在从临乔回来的路上了。”

辛静芳的亲生母亲改嫁后去了临乔市,已经二三十年和她没有任何联系,如果还活着那现在应该也有八十岁高龄了。人最难受,最无助的时候还是会先想到自己的妈妈。辛萤咬着唇坐下来,用手捂着眼睛,眼泪却拼命向下淌。

梁遇琮耐心地再将手帕折叠起来,轻轻擦着她眼睛下的泪水。

“萤萤,印戒细胞癌虽然很凶险,但是在国内中晚期还有不少治疗成功的例子。辛女士的病情发现的还算早,没有你想象中那样不可挽回,”梁遇琮伸手拨开她的发丝,轻声道,“现在你要鼓励辛女士接受治疗,所以你要坚强起来。我会找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医疗团队和资源来治疗她的病。无论是钱还是医疗资源,你都不需要担心。先不哭了好吗?”

辛萤的肩膀发抖,伸手撑向自己的额头。听到他的话,她足足沉默了两分钟才抬头看他,眼睛通红。

梁遇琮想起四年前那天,辛萤穿着单薄的裙子抓住他的衣角,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辛萤知道梁遇琮不会随便给出这样的好处,他是一个生意人。就像四年前她冒险拉住他的衣角说起自己的姑姑正在住院,连吃饭都快没钱吃时一样。梁遇琮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女孩,语气说不上漠然,只是冷冰冰的:“你呢?你用什么条件交换?”

院子里的狗叫声响起,她闭了闭眼睛,抬头看向他:“你要什么?”

梁遇琮给她擦眼泪的手停住,他手臂还揽在她的肩头,闻言低头对上她的视线。辛萤却好像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她擦着眼泪,语气听起来冷静了许多:“结婚可以,和你做爱也可以,但是我想长住在姑姑家照顾她”

梁遇琮的脊背蓦然变得僵直,他看向辛萤微红的眼睛和强作镇定的神情,捏着手帕的手缓缓收紧。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的呼吸,但是还是在抬手间暴露了一丝情绪。他不禁攥起手掌,即使极力忍耐,仍然在这一刻觉得心痛如绞。

原来这就是这四年里他带给辛萤除金钱以外唯一的东西。

“萤萤。”

他叹了口气,手掌捧向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擦掉她颊边的泪水。

“什么都不用。如果你非要和我交换条件,”他靠近她的脸,低声笑道,“这一次,试着和我恋爱怎么样?”

第0152章假如上天有眼

辛静芳一夜之间好像老了许多。

辛萤站在家门口和从车上下来的辛静芳对视。她擦擦眼泪,什么都没说,上前抱住养育自己多年的姑姑。她把脸贴向她的肩头,紧紧地拥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姑姑,没事。我们明天再去医院检查看看,如果真的病了,我们好好治。”

四年前的她全身上下拿不出十元钱,只能在她的病床前哭泣,现在不一样了。

辛静芳好像已经哭过了,但看到应该在国外读书的辛萤再出现在家里,她还是忍不住用苍老的手抹着自己脸上残留的眼泪。她原本打算一了百了,不再给辛萤添麻烦,但还是舍不得辛萤。她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知道癌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倾家荡产、散尽家财,也可能救不回一个病人。

柳笛抿了抿唇,试图掩饰自己的眼泪。

她陪辛萤一起把辛静芳扶到她的床边,同样什么也没问。

“姑姑,你先好好睡一觉,”辛萤吸了一下鼻子,握着她的手将叠好的被子拉开,“等明天你醒了,我们再说怎么办,再说别的事情。到你好之前,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她快要忍不住了,她必须找一个地方放肆地哭一哭。

她尽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辛静芳身上。柳笛看到辛静芳闭着的眼睛里淌出两行泪来,眼泪在灯下显得浑浊不堪。她扭过头去看向辛萤,深吸了一口气:“萤萤,这里有我,你去和梁遇琮把该说的话说完吧。”

辛萤点点头,她轻轻关好卧室的门,却在走出院子后无视了梁遇琮和齐嘉。

她像之前做过的许多次那样,快速走出家门向村后走去。齐嘉立即跟了上去,但随后被梁遇琮拦住。他跟着辛萤的脚步,看她在月光下沉稳又迅速地向村后的林子走去。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一声不响地跟随。眼下已经是深夜,可辛萤似乎没有一点害怕,她穿过林子来到村后的墓园,最终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来。

这里安葬着她的亲人,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这地方可怕。

她来到父母的墓碑前照例先将苹果放到下面,然后捡起一块转头坐上去。

梁遇琮站在一米以外的地方,看向坐下来的女孩她把头埋到了自己的双臂中,肩膀正在发抖。似乎在这里她可以大声哭泣,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尽量保持着安静,只有不停发抖的肩膀证明她此刻的情绪。

月光像一匹锦缎落在她潮湿的黑发上。

梁遇琮想起四年前给她交完辛静芳的住院费和手术费时辛萤喜极而泣的神情。

辛萤那时其实没有表达过“喜欢”的情绪,她只会说“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只不过是他一时间产生几丝怜悯

只不过是给她提供一个温暖的住所,让她能吃饱饭而已,她却觉得很幸福。辛萤在辛静芳成功做完手术的那天在床上像一只正在偷花生所以感觉不到疲倦的小耗子一样说着她有多幸福,说起辛静芳手上有很多冻伤的口子。辛萤的手指也长过冻疮,这是她在餐馆后厨洗碗时弄出来的,虽然后面好了,但手指现在还能依稀看出曾经冻伤的痕迹。

最后她总结这番话的中心思想,说姑姑以后终于不用再那么累了。

梁遇琮并未认真思考这番话的实际含义,他有过几秒的心疼,这种感觉突然窜上心头,让他产生了认为自己可能会失控的危机感。于是那天晚上即使辛萤说了好几次受不了,他还是翻来覆去地和她做了许多次。她的声音都哑了一些,最后还趴在他怀里谢谢他出住院费和手术费。

傻得可怜。

他看向眼前坐在墓碑前哭泣的女孩,心脏像被人用钝刀来回反复地捅着,鲜血溅的到处都是,他却难以发出一丝声音。梁遇琮靠近她的身后,最终在她身侧停下脚步。他弯腰注视着眼前的墓碑,那丝记忆忽然像闪电一样劈中他他想起了那天辛萤说的最后一句话。

“姑姑是最后一个爱我的亲人了,”她全身光溜溜的,趴在他肩头小声道,“真的,谢谢你。”

在他不以为然的那些日子里,辛萤是怎么度过的呢?

梁遇琮解开西装下摆的纽扣,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他将坐在板砖上哭泣的人拉到怀里,沉默地将她紧紧抱住。辛萤并没有反抗,她本能地发抖的下巴贴到他的胸膛,压抑的哭声最终变成抽泣。

“萤萤,不会有事的,”他低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我会找到最擅长治疗印戒细胞癌的专家团队,姑姑很疼你,不会忍心现在就抛下你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她逢凶化吉,长命百岁不是吗?”

梁遇琮其实不信鬼神之说,梁羲和说太爷爷的骨灰下葬时他和她还一起躲在灵车后面偷吃棒棒糖。

但现在他忽然有一种荒谬的冲动,希望辛萤的父母真的在天有灵。

他想请上苍保佑,想恳请八方神灵让他妻子的亲人能够活下来,能够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