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为了避免如此恼人情形,我定不会犯第二次错。”林蕴霏道。
“我并非有意对你隐瞒此事,一来那时我观你对池钊很是信服,我怕冒失地说出来会叫你不悦,二来当时我也没有寻到池钊的错处,只是凭直觉感到他有些奇怪。”
姚千忆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确实,当时哪怕你与我说了此事,我也不会信。”
“那你今日为何会……”林蕴霏适时又问了一遍。
“不瞒你说,这几日我发现你不喜池钊,便留了个心眼。我虽看不出他哪里不好,但我亦相信你识人的本事。”林蕴霏颔首默许她往下讲。
“今日午时散学,我一扭头便瞧见你已没了人影,你的书箱却还留在桌上。我以为你或许是去出恭,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于是我在斋屋内等着。”
林蕴霏与姚千忆约好了,若逢到午时方散学的课,她们就结伴去用午膳。
前几日林蕴霏也有无法同她共进午膳的时候,但都会事先打招呼。今日午时情况紧急,林蕴霏只顾去追赶艾雯,后来也懒得返回,直接拐去用膳。
林蕴霏其实并不尽然忘记了姚千忆,但她以为姚千忆找不到自己,肯定会自行去用午膳。
姚千忆竟然还在斋屋中等了自己许久。
林蕴霏听见这事后,惊觉她似是辜负了对方的真心相待。
看向姚千忆的眼眸中升起愧疚,她听得女孩道:“池钊见我留在屋中不动,便随口问了我几句。他才踏出去没几步,我忽而想跟上去看看他私下的行止。”
姚千忆讲到此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成想我就此发现了他叫人作呕的真面目。”
第43章 纵使她有心,眼下却是无力。
“他与另一位学官同行, 上来就跟对方抱怨说感觉自己在女学又浪费了一日韶光,又说女生员们悟性极差,谈到文句时见解狭隘短浅, 简直不堪入耳。”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我当时真是眼瞎了才觉得他有万般好……”
“对了, 蕴霏,”姚千忆沉声道, “与池钊谈话的那个学官也对女学颇有微词,我听见池钊叫他佘博士。”
她没有说下去, 但林蕴霏明白:“放心, 我会在陛下面前提一嘴他。”
该说的都说完了,林蕴霏见姚千忆兴致却不怎么高。
“今日我进宫, 必会劝得陛下严查这些欺世盗名的学官, 好让之后任职的学官引以为戒, ”她捏了下对方的手, 许下使人心安的承诺, “女学一定会逐渐办得越来越好。”
“我信你。”姚千忆此刻眉目间异常沉稳, 让林蕴霏一晃神,将其错认为邓筠。
两人作别后,林蕴霏即刻启程入宫,由掌事太监通传入了御书房。
“今日怎么风风火火的?”文惠帝放下朱笔,目光掠过她身上未换下的生员制服。
林蕴霏不欲与他寒暄,在案前利落跪下:“儿臣有要事欲禀告父皇。”
文惠帝被她这架势惊得从座上起身, 趋近问道:“说说吧,是什么事叫你动了真格?”
“儿臣近日在女学内读书, 却遇着一件动乱女子向学风气的事,”林蕴霏直视前方, 眸光灿若雷电,“上舍博士池钊有意诱使一位女生员向他行贿,不仅如此,他授课时敷衍塞责,光照著书籍诵读,于生员们的进步全然无益。”
“创办女学一事是父皇点过头的,池钊却大放厥词此事有违天理,还说,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文惠帝察觉到她即将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可人的好奇心皆是这般,看见了露在井外的那截麻绳,明明知晓另一端系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木桶,仍旧想要伸手去扯,将剩下那截抽尽,不见结果不愿罢休。
林蕴霏仰面与他相看,欲拒还迎:“先说好了,儿臣将话说出来后,父皇千万不要动怒。”
文惠帝墨眉紧压着鹰眼:“你说吧。”
她清楚对方的心绪已被自己吊在了嗓子眼,于是覆手在额前行了个大礼:“儿臣虽是转述池钊的话,但此话终究得从儿臣口中过一遍,儿臣先为此不韪之言向父皇请罪。”
文惠帝眼神更凝,听得她朗声道:“池钊他说父皇推行女学,必会受到报应。”
半晌,林蕴霏都没等到文惠帝张口回话。
偌大的御书房内,仅有他们两人,她甚至能在这片阒静中听见男人稍重的吐息。
“他真的这么说?”文惠帝的声音沉在胸腔中,难辨语气。
林蕴霏从眼前的那双方头朝靴上收回目光,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当时清远候府的姚小姐也在,她能为儿臣作证。”
“至于池钊向生员索要财物一事,亦是儿臣与姚小姐一起亲眼瞧见的,父皇大可派人去问话。”
黄袍微动,文惠帝弯腰来扶她:“兹事体大,朕信你有分寸,不会胡说,快起来吧。”
“这个池钊……竟敢说出逾矩犯上的话,朕定不会放过他。”
“父皇,女学不过初初办了几日,便出现了池钊这样居心不净的人,”林蕴霏没有依言起身,继续道,“上舍的学官尚且如此,中舍与外舍的学官焉能仔细教学?”
“父皇之所以准许创办女学,并且参鉴太学的规范,便是想教化天下女子,使得女子亦能为大昭增添异彩。可池钊的事情一出,人心难免动乱。”
“没有高明远识的学官教授,女学自然成了不伦不类的空壳,又如何能够长远。如此一来,父皇的一片苦心便落了空。”
“你说得不无道理,”文惠帝不动声色地问,“嘉和,你可有什么见解?”
话中意思虽轻缓,林蕴霏面上却肃然:“父皇说笑了,女儿说的话哪能算得上是见解,您且当作戏言听过便罢。”
“依女儿之见,应当严惩池钊,以儆效尤。”
“稍后朕便传旨让刑部去调查,”文惠帝缓言给出说法,“待查实他确实行止不端,朕自会给女学众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儿臣代女学众人谢过父皇肃清害群之马。”林蕴霏应声又向他行了个礼,嗓音落地铿然。
得到想要的答覆后,林蕴霏又与他聊了几句近日在女学的见闻,方才告退。
林蕴霏并不知晓的是,在她走后,文惠帝坐回案前,拿起尚未批复的奏折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