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话落,林蕴霏迅疾地眨了下眼,掩去其中暗芒。

清宴殿内外的太监婢女皆是侍奉了文惠帝多年的老人,在文惠帝的亲自调教下,一个个将心肠弯绕成密不透风的千千结,让来探寻圣意的人套不着半句实话。

这是群最会揣度圣意的人,更是代表圣意的人。

所以不是那个太监想让她知晓文惠帝近日的情况,而是文惠帝本人的指示。

听了她的话,文惠帝脸上笑意更深:“朕的嘉和长大喽,学会关心父皇了,朕甚是欣慰。”

林蕴霏以笑回应,随着他在一旁的桌边坐下。

“说起来,最近你似乎都没去和春宫见你母后,”文惠帝状似不经意问道,“是同你母后在闹脾气吗?”

他不提这茬,林蕴霏险些要忘记她还有一位存于人世的母亲。

自上次因和亲一事去了和春宫后,她便再没踏足过那片伤心地,赵皇后从不稀罕她的看望,她也省得上赶着去贴对方的冷脸,自讨无趣。

“父皇多想了,儿臣与母后间并无龃龉,”林蕴霏道,“母后喜静,儿臣往来宫中又稍有不便,因此这几日没去和春宫。”

赶在他开口前,林蕴霏添了句:“父皇教训的是,此事总归是儿臣冷落了母后,今后儿臣会多去向她请安、陪她聊天。”

文惠帝望着她与发妻有五分像的眉眼,不自觉叹了声气:“嘉和,你母后她自那件事后便变了副性情……朕知晓是她先冷落了你,你心有不忿也无可厚非,可你身为人子,平日里应当尽力去宽慰她。”

“儿臣明白。”林蕴霏听着他这席堪称宽厚深情的话,心中毫无波澜。

“既然没有进宫,近来你在宫外可有什么新奇的见闻?说出来让朕这个久居深宫之人长长眼。”文惠帝终于将话拨到了正题上。

林蕴霏闻言面色岿然不变,道:“父皇身虽居皇宫,心却在四野,儿臣觉得新奇的见闻落到您耳中怕皆是司空见惯之事。”

“怎么会呢?从你口中讲出的见闻朕都是爱听的,”文惠帝道,“这几日朕可是听到了不少与你有关的事,说你帮助一名被强抢为妾的女子求得公道。就连承天府尹王鸧今日都递上了一道折子,大肆夸了一番你的乐善好施。”

“你做了这样值得赞许的好事,缘何不告诉朕呢?”

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将真实心思严严实实地封在数层面具之下。

按捺住心底的发毛,林蕴霏讨好一笑:“此事不过是民间一桩普通的案子,儿臣那日恰好经过承天府前得知了原委,心中怜惜那位命苦的女子,便出手相助。父皇日理万机,女儿岂敢拿这件小事叨扰您。”

“况且此事昨日刚有结果,今日父皇便宣女儿进宫,女儿哪有时间同您分说呢?若父皇非要以此来怪儿臣,那么儿臣无话可说。”

“瞧瞧,朕还没说什么,你就先跟朕拿乔,”文惠帝素来拿胡搅蛮缠的她没办法,道,“朕并无怪罪你的意思,你此举是为匡扶正义,让观审的百姓们瞧见了我们皇室的气度,朕夸奖你都来不及呢。”

“父皇讲的可是真的?”林蕴霏抬起清晨露珠般的明眸,紧着他的话问。

她来之前便猜到文惠帝不会过于依依不饶,毕竟皇家最是注重声名威信,她这次收获了百姓们的如潮好评,文惠帝也跟着沾光,没理责问她。

“朕是天子,出自我口中的话岂能有假。”

林蕴霏颊边的笑涡没能显现,文惠帝又道:“且将你脸上的得意之色收收,虽然你这次做得不错,但你未有领朕旨意便去承天府内干涉听讼终究不合规矩。”

“下次……”

林蕴霏颔首如捣蒜,抢白道:“不会有下次了,儿臣也知晓自己这次是意气用事,在许多细节上考虑不周。”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不然儿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父皇交代。”

“你这个处事不计后果的性子啊……也怪朕自幼便惯着你。”文惠帝看着她狡黠的笑靥,无奈道。

林蕴霏心下默声冷哼,是啊,他差些要将她惯到西撒部落去。

“嘉和,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朕清楚你不爱管闲事,”对方倏忽将眼眸一沉,单听嗓音却一如方才那般心平气和,“你与朕说实话,你怎么忽然有心去帮那位萍水相逢的女子?”

他果然还是怀疑她做此事的目的不纯,林蕴霏对这位帝王的多疑烂若披掌。

乍然扁嘴,她娇嗔道:“什么事都难逃父皇的法眼。”

“不错,女儿帮杨绿颖的确不是一时兴起,”林蕴霏绞着手中帕子,恨恨诉说,“是女儿与那被状告的孙益平有私仇在先。”

“赏梅宴上这厮对儿臣出言不逊,说了好一通中冓之言。儿臣顾忌宫宴上有西撒部落的来使,明白将事情闹得太大会折损大昭与父皇的颜面,便隐忍不发。”

“不成想那日儿臣经过承天府时撞见一女子将堂鼓击得震天撼地、哀戚异常,儿臣为那情状感到惊诧,上前探听得知她竟是被孙益平强抢为妾的。”

观察着文惠帝的脸色,林蕴霏将语气转换得温煦:“儿臣起初属实存了报复孙益平的心思,但听完杨绿颖受孙益平折磨凌辱的经历后,又想起幼时父皇常教女儿的那句‘人之为善,百善而不足1’,女儿便打定主意要助她求得公道。”

“女儿可是将实情都道明了,”林蕴霏不耐地撇嘴,“父皇总不该对此事还有疑问吧。”

“其中原来有如此多的曲折,朕的嘉和受委屈了,”文惠帝见她那副提起此事就来气的模样,敛去目中精光,道,“那孙益平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第26章 没想过用理智顽抗,谢呈为此眼波微漾。

“‘上不正, 下参差1’,可惜孙家先祖创下的基业就这样葬送在了这对父子手中。”文惠帝边摇头边慨然道。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仅有自个能听见, 林蕴霏于是问道:“父皇在嘀咕什么?”

文惠帝敛神道:“朕想说,你且放心, 孙益平那小子对你不敬,朕会为你向孙家要个说法的。”

“那便多谢父皇为女儿主持公道了。”林蕴霏清楚他的自言自语绝不是这句, 面上佯作不疑有他。

“对了,朕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文惠帝好似临时起意, 随口一问,“朕瞧这段时日你往临丰塔跑得挺勤, 从前你不是对神佛卜筮之事不感兴趣的么, 怎么转了性?”

自头次与谢呈见面后, 林蕴霏便为这避不可避的一问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父皇此言差矣, 儿臣从前不信神佛不过是机缘未到。”林蕴霏双掌相合, 置于胸前, 垂下纤密的睫羽只露出半个乌黑瞳仁,这是她观察谢呈习得的。

“何出此言?”文惠帝打量着她变得颇为沉静的眉眼,问道。

“近日女儿也不知是怎的,白日小憩与夜里歇息时总犯梦魇,每每醒来身上冷汗骤止,仿佛从水中捞出, ”林蕴霏解释道,“毓敏姑姑替我轮请了四五位大夫来瞧, 奇也怪哉,他们皆说我的身子并无大碍。”

“儿臣想到之前母后难以安枕时, 父皇为此去临丰塔请国师卜筮设坛,结果颇有成效,因此儿臣也去寻了国师算了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