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1)

“说起云州,”林彦似笑非笑地看向林蕴霏,道,“你我在云州可被谢呈他们耍得团团转。”

“李沉正是云州太守徐直的学生,而徐直亦知晓谢呈的真实身份,这才对他多加照拂,甚至助你瞒着我上却步山。”

林彦不紧不慢地将事实挑明:“当时我以为徐直是加入了林怀祺阵营,后来才明白他心之所向是谢呈这位旧主后裔。”

“嘉和啊嘉和,谢呈他从未与你讲过这些吧,”他像是有些可怜她,“枉你将芳心许他,可他呢?让你被蒙在鼓里,傻傻地为他所用。”

听见他说出徐直,林蕴霏其实便已信了七八分 。

怪道谢呈被百姓推出去求雨时,徐直的反应会那般大;怪道徐直愿意将州兵分出来配合他的计划。

“前朝的皇室不是早就被剿灭了吗,那李沉可有确切的证据?皇兄莫不是被他的诳语诓骗了去?”但林蕴霏需要更加明确清晰的解释,她心存侥幸。

思及李沉的点到为止,林彦眸中闪过几分狠厉。

对方对最后的答案守口如瓶,以此作为与他相商的底牌。

他却转头碰上刨根问底的林蕴霏,实在是叫林彦感到不爽。

然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林彦转动眼珠,即时想出应对之策:“彼时谢呈尚在其母腹中,随双亲一路逃亡,期间又有前朝旧部前赴后继地帮忙遮掩形迹。”

“明成八年,有人发现云以继与其妻在幽州现身,幽州太守于是派人将二人就地格杀,”林彦顿了顿,说,“这是广为人知的消息。”

“而鲜有人知的是,谢呈被一队旧部护送逃走。那些人最终全部死在途中,最后仅留谢呈辗转至京城。他有意昏倒在外出布施的庆平大师面前,被其带回临丰塔,摇身一变成为前任国师的关门弟子。”

“至于旁的更深层的秘密,恕本宫不能告知你,”林彦将眉一挑,“嘉和,我的诚意够足了吧。”

谢呈曾对她说过,他幼年就失去双亲,又被寄养的邻曲抛弃,不得已流落至皇城。

如今看来,这个说法半真半假。

林彦的声音与谢呈的声音交织在耳畔回响,让林蕴霏脑中轰鸣,再听不见其余声响。

无尽恩怨,浮出尘嚣。她寻根问底得到的,竟是这般残忍的真相。

她的父亲为稳固皇位,摧毁了谢呈的一家。

而遭遇不幸的谢呈怀揣着仇恨与野心,在临丰塔内蛰伏多年,为的是一朝东山再起。

她与他之间的尘缘与纠葛,早在相遇前的遥远年岁里埋下了伏笔。

究竟是谁先亏欠谁更多,哪里能够理得清呢?或许这一世伊始,她就不该主动招惹谢呈。

林蕴霏很轻地眨了下眼,此刻她尤其庆幸,那夜自己没有为谢呈的示弱而心软。

“皇兄同我说了这么一通话,又是想让我做什么呢?”谢呈固然不可信,前世置她于死地的林彦更是阴狠狡诈之辈。

“好意提醒,抑或是挑拨离间?”林蕴霏不自觉地掐着手掌,十指连心,心如刀绞,“皇兄的居心也不见得多光明。”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地调整好状态,林彦一时被呛得失语。

“如今父皇突发不治疾病,正值动荡之际,”他终于讲明来意,“纵使你我有嫌隙,但我们都是大昭皇室子女,应该一致对外。谢呈意在林氏江山,不得不防。”

“皇兄恐怕找错了人,”林蕴霏平静道,“江山易主与否,岂会被我一人的选择左右?”

“再者说,谢呈的真实身份该由父皇来裁定。无论是皇兄,还是我,都不该越俎代庖。”

没等林彦再度劝说,林蕴霏决绝地转身走开。

恍若行尸走肉,林蕴霏回到清晏殿,照看文惠帝。

临走时,她旁敲侧击地对贾得全说:“这几日烦请公公盯牢父皇的膳食。”

酉时她打道回府稍作休整换了身常服。

酉时三刻,林蕴霏去岳彩楼赴与江瑾淞的约。

也不知天上宫阙里的神仙是否能知晓人间的风云,这几日暑热遽然消散了不少,属于秋日的丝丝冷意会在某个瞬间侵袭人们。

多事之秋,不外如是。

譬如说小童推门时,掀起的风使得林蕴霏面前的纱布扬起一角,露出她精致的下颌。

寒风迷人眼,林蕴霏心中并没有她面上那样平静。

江瑾淞在她对面坐下,透过若隐若现的轻纱与她对视。她那双平素明亮灿灿的眸子仿佛被浩渺烟雾笼罩,暮雨泠泠。

“殿下今日……像是心情不佳。”他颇为笃定地说。

林蕴霏下意识颤动睫梢,暴露了情绪。

“陛下卧榻不起,我自是有些担忧 。”她忙扯了个十分合理的由头,又将目光移开。

江瑾淞看着她垂下眼眸,明明他们相隔不过一方桌子,他却有种林蕴霏与自己相隔千山的错觉。

他看出对方的重重心事不单单是因为文惠帝,可他猜不出她的具体心思,又不敢放肆询问惹她烦扰。

他恨自己古板,嫌自己口拙。

话在喉头滚了几圈,江瑾淞最终佯作相信林蕴霏的说辞,说起她关心的事:“臣今日翻看近五年户部采买的簿册,确乎发现一处端倪。”

“殿下应也知晓,香药多是舶来品,经由船队走水路运回京城入库。为避免遗漏,也方便清点,户部存有极为详细的清单。”

江瑾淞讲起这些时,眉目异常坚定与专注:“船队按照清单前往采购,途中难免会有损耗,因此卸货时会重新记载。户部留存的簿册随之亦有两份。”

林蕴霏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今岁年初,户部按需采买香药,当时的簿册是由户部李沉整理记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