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护军放心,我既然敢提出这个要求,就不是凭空为难你。
我这些日子在永安郡遍访了项主簿的所有故人,他们都说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细致之人。
我想也是,不然也不能在这条不要命的链条上爬到今天的位置。
表面上看,他只是一个九品主簿,但实际上根据我们的调查,他是业州制售私银链条上很重要的中间人。
所以我们怀疑,他手中应该有一本名册或者账目,详细记录了所有上下游的利益关系。
这也是他为何会被人灭口。
至于放火,我们倒觉得不是为了焚尸,而是当晚来的人威逼杀人之后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得已干脆放一把火,希望能湮灭所有证据。
但是依据目前我们对项主簿的调查,他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家中书房的。
他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只可能放在真正让他觉得安心的地方。
至于这个地方,就是我们请左护军来的原因。
项家的人已经都不在了,除了你,没有人还对他的生活习惯有所了解。
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明知会惹起你的伤心事,还请你故地重游,甚至直面家门惨案。
这是我们大理寺的无能,请左护军见谅。”
简大人的坦诚倒是让左护军有些意外。
“简大人不必这么说,M.L.Z.L.事情都过去十年了,我一个久经沙场之人,还有什么走不出来的。
况且简大人秉公执法,我协助大理寺办案本就是义不容辞。
不是我推脱,而是我确实和父亲不亲近,而且离家时间又太长,所以他日常的习惯我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不如大人给我一些时间,我回项宅看看,试试能不能回忆一二。”
第227章 项宅旧事
简涤非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左护军,项宅……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希望你有这个心理准备。
而且,项家被人灭门,他们的遗体也还停在义庄……”
左护军深深叹了一口气。
“多谢简大人提醒,我知道了。
至于项家人,若是大理寺没有办案需要了,我希望能为他们入殓。”
简涤非也是这个意思,便点点头。
“好,那我跟他们说一声,左护军随时可以去义庄把人接走。”
再次站在项宅的门口,左护军的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酸涩。
当初被项家赶出来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衣锦还乡的那一刻。
他以为自己会功成名就,骑着高头大马重回项宅,看着父亲和嫡母兄姐诚惶诚恐地跪在自己面前,忏悔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
后来在军中的时间长了,这些妄念也就淡了。
他在战场上杀过人,也看过昨天还睡在一起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
生死之间,这些往事都变得不值一提。
后来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他和项家人的一切恩怨情仇都早已烟消云散,以后漫长的人生中可能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些亲人。
可是造化弄人,他不仅重回故土,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荒唐又怪诞的方式。
他印象中高大的朱门,如今已经烧的只剩框架。
天机拍拍他的肩膀,他侧过头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我没事,想起些往事而已。”
其实这院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要不是大理寺的人为了搬出尸体清理过现场,这里怕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之间,偶尔的白色痕迹是用来标注发现尸体位置的石灰。
左护军走到院子中间,尽量忽略空气中残存的火油和焦糊的味道,闭起眼睛,努力回忆这里原本的样子。
家里的正堂,这是他看嫡母白眼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每次家里人齐聚,他总是要被指着鼻子辱骂一番。
父亲的书房,这是他没有资格踏足的禁地,尽管两个嫡兄都曾经被父亲抱在腿上教授读书认字,但他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
父亲和嫡母的院子,这更不必说,是他经过门口都要绕行的地方。
后面是兄姐们的院子,他倒是来过,不过都不是自愿的,他在这里的记忆,不是被殴打,就是被捉弄,甚至没有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不是带着满身伤痕。
另一边是自己母亲的小院子,这是他童年唯一熟悉的地方,但也称不上避风港,他在这里遭遇的冷待,甚至比在正堂还要多。
整个项宅里,真正让他感觉安全的只有自己的小屋子,窗子小的快要透不进光,甚至管家夫妻住的地方都比他要好一些。
离他住的地方最远的,便是祖母在世时的院子和小佛堂。老太太生前便看不上他母亲,对他这个孙子自然也是不待见的。
她和嫡母一样,坚持认为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所以老太太临终之时,还不忘嘱咐父亲,一定不能让自己一直留在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