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讥诮地撇了下唇角,不过他现在顶替的是陆清寥的身份,自然不好辩驳。
这回沈望舒终于听出她明里暗里地挤兑裴在野,当即就不干了:“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个个都非要当官!”她还特有文化地反驳了一句:“李太白都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就不喜欢当官的,孙县令刚来我们县的时候多年轻俊俏啊,干三年之后浑似老了十岁,当官有啥好的!”
裴在野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地看着。
沈望舒就不喜欢老太太势利眼,把四哥说的一无是处的,于是草草行了个礼,没给她骂自己的机会,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
身后突然有人唤了声:“小月亮。”
沈望舒还是气咻咻的:“干嘛?!”
裴在野恰立在一颗梅树底下,朵朵艳丽妖娆的红梅衬的他如梅树幻化成的精怪一般,他慢慢地道:“你祖母说的也不算错,我确实不能入仕,家里也没什么靠山,的确是比不上孙明煦的。”
“所以...你为何拒绝他?”
他说完,目光定在她脸上,专注极了。
方才发生的事,让他差不多确定了一件事。
沈望舒有些疑惑,很自然地答道:“因为你啊。”
这个问题对沈望舒来说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眼前这人是她的未婚夫陆清寥,她难道还能回答不喜欢他,或者回答喜欢孙明煦吗?
那她不是辜负了母亲的期待?她成什么人了?
因为她的回答,裴在野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感到口舌发干,用力抿了抿唇:“因为我什么?”
沈望舒更疑惑了:“因为你是陆表哥啊。”
他更加确定了,她果然喜欢他。
她眼下只有自己一个‘陆表哥’,真正的陆清寥已经被他一脚踹下了悬崖,她连见都没见过他,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的是自己,难道她喜欢的还能是那死鬼叛徒不成?
尽管这个回答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但他还是觉着身子一阵轻飘,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大雁,这会儿已经遥遥飞上了云端。
他既暗自心喜,又得意非凡。
他真想把齐总督拉来好好瞧瞧,才不是他对小月亮有意,明明是她对他垂涎三尺!
他觉得她说的话动听极了,他忍不住想让她说些更好听的,差点问出口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望舒见他被定住了似的,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四哥,你怎么了?”
她的嗓音又甜又脆,却宛如向着裴在野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原本冲到舌尖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的肩头悬的是晋朝沉甸甸的未来,他身上还背负着早亡母后的期待,他既然不能喜欢她,就不该再撩拨她,有些话更是不该问出口。
大不了他以后对她好点,她要什么金银珠玉奇珍异宝,只要她张口,他就会为她办到,以弥补这份不能回应她感情的愧疚。
他眼眸暗沉,声音也低哑了许多,仿佛情绪一下子变得阴郁。
他淡淡道:“我没事。”
这些年并不乏女子倾慕于他,但是他说一向拒绝的干脆,只有面对小月亮,让他感到了无比的为难,甚至险些做出了出格的事。
他沉吟片刻,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默然道:“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沈望舒茫然地挠了挠头,裴在野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苍凉孤寂的背影...
.......
裴在野难得荒废了一个下午,瞧着窗外的枯叶思考着一些问题,直到入夜之后,叶知秋来寻他,他才略略回过神来。
他先告诉叶知秋关于纪玉津那位庶妃的事,让他直接从玄蛮部入手,打探纪玉津的下一步计划,然后他才道:“那件斗篷你还给齐总督了吗?他如今可否顺利返回豫州?”
叶知秋忙应道:“都按照您的吩咐,一一办妥了。”
他迟疑了下,方才道:“之前咱们和路上埋伏的刺客好一场大战,留下了近百具尸首,此事您可还记得?”
裴在野嗯了声,不耐道:“少卖关子。”
他当然是记得的,就是那场埋伏使得他被叛贼陆清寥重伤,那叛贼也被他打落山崖,后来才遇到了小月亮。
叶知秋叹了口气:“当初为瞒巴陵王,咱们和齐总督费了好一番功夫处理那百余具尸首,之前都堆在山洞里,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每隔几日才敢把那些叛贼的尸首拖出几具烧了,还要留心给自家兄弟留个全尸,日后更方便抚恤贴补。”
他皱了皱眉:“不过齐总督说,好像有十几具尸首不大对劲。”
裴在野心头一动,不觉摩挲了一下手边那块半月玉佩:“哦?”
叶知秋摊了下手:“具体的齐总督还没查出来,不过好像是死状有些不太对,好像被人翻动过。”
裴在野心下缓了缓,嗤一声:“他们当初翻动尸体,无非是想知道我究竟死没死,若是没死,眼下应该在哪里?这样蠢的事不必想,定是老大那蠢货干出来的。”
他又问道:“陆清寥的尸首可找着了?”
叶知秋忙点头:“头一个找的便是那叛贼的尸首,他摔得全身筋骨尽断,几乎看不出人形了。”
那叛徒也是活该,谁让他背叛殿下?若他不死,那出事的只怕就是殿下了。
不过他死的叫一个惨,脸都摔没了,尸首看不出生前的样子,他差点都认不出来。
裴在野心下不觉松了松,嗯了声,无声无息间,他心底又掠过一丝古怪的预感,他沉吟道:“查验尸体之事,你派人全程盯着。”
那人是他亲眼看着坠下山崖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月亮的缘故,他眼皮子不觉跳了跳,万一陆清寥没死...
他沉声道:“不可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