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饮冰 白清嘉徐冰砚 3600 字 4个月前

好在贺敏之主动接过了话,在跟老太太解释:“母亲,那不是清平清远,你看错了”

她说得很慢、声音也大,重复了好几遍老太太才听懂,可眼睛却还一直盯着徐冰砚不挪开,又问他是谁;贺敏之顿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一会儿看看老太太、一会儿又看看徐冰砚,神情多少是有些为难。

张颂成在后头瞧着,依稀见他们将军的神情有些晦涩,气氛的尴尬连他一个局外人都感觉到了;幸而僵持间那位一贯喜欢对他们将军发脾气的白小姐却说了话,一边把手跟将军搭在一起,一边又弯下腰跟她家老太太说:“外祖母……他叫徐冰砚。”

“他是……我的爱人。”

那是一句多普通的话啊,可对他们来说却又那么难得。

明明一直喜欢你、明明一直只喜欢你,可却偏偏有那么多的曲折离乱要让你和我远远分离,迷蒙的暧昧当然摄人心魄,遥远的思念也的确铭心刻骨,可是说到底我还是更想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或者哪怕只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一句……你是我的爱人。

让我悲喜交加,让我念念不忘的……唯一的爱人。

话音落下的当口他们便都心绪不稳了,也许是一同想起了过去经历的若干周折,匆忙对视时各自眼中亦都有一番狼狈,而在那之外又是绵密深刻的情动,只为他们二人所知的甜蜜与酸楚正在同时发酵,其他人一概都不晓得。

贺敏之和何英听了这话又是面面相觑,各自叹气后又都沉默了,老太太却在白清嘉来回的重复中听懂了她的话,彼时眼中依然泪光翻涌。

她将徐冰砚的手握得更紧了,混浊的眼底有着微微的光亮,像是努力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一些,最后又说:“那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我们宁宁……是很好的……”

汽车将要开动的时候白清嘉又透过窗子看了徐冰砚一眼,那时他站在车外送她们,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白色的衬衣上,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的心跳得很快,明明早该习惯与他分别了,可事实却与想象大相径庭她甚至荒唐到在褚元发动车子以后猛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子,当着母亲、舅母和军营内外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面扑进了他怀里,放任自己对这个人的依恋泛滥到无法收拾。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找我?”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已经有些哑,“三天?五天?一个礼拜?还是一个月?”

“总要有一个期限的……你不能让我无止尽地等。”

她的语速很快,也说不清是因为恐慌还是不舍,但总归是带了些委屈和埋怨;而实际上他是不该被埋怨的,可他又永远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只会一直迁就她、一直哄着她,即便肩上扛着千万钧重的担子也不想让她知晓,只想顺着她的心意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我会尽快,”他慢慢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极了,“也许要一个月。”

“一个月?”她抬起头看他了,秀美的眉紧紧拧着,“我会当真的,你能保证么?”

他笑了,神情似乎有些无奈,最终还是看着她点头,那时她的内心有淡淡的满足,可同时又有一道声音在反复陈述:其实也不必非要赶这一个月……只要你能回来,多久我都愿意等的。

她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得到男人的承诺之后总算肯重新坐回车上了,汽车很快发动并轰鸣着向前奔去,可怕的炮火声渐渐淡去,后视镜中男人的影子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小。

到最后……终于模糊到看不见了。

119. 亲人 是舅舅!那是她舅舅的声音!……

从那之后白清嘉就陷入了煎熬的等待。

她们一家被安置在了淮泗道的宿县, 那里的民众虽说也听闻了皖南的动荡、可总归还不至于急着逃难,民生状况尚且安定,只是物价不断飞涨, 坊间多有怨言, 说这日子迟早要过不下去。

张颂成和褚元亲自送她们到了一处民宅, 是徽州传统的小院子, 它原本的主人计划跑到国外,也急着要把房产赁出去, 是以早早就等在门口迎接白家人一行了,待引她们在房子里看过一圈后便点头哈腰地从张颂成手上拿了二百大洋,随即千恩万谢而去。

“我与褚右副还有军务在身,这就要离开了, ”张颂成客气地同白清嘉说明着,“小姐之后若有什么需要,都可委托他们几个去做。”

说着, 回身指了指在堂屋外站岗的几个勤务兵。

白清嘉对此十分感激, 探头看了看才发现门外站了整整六个人,她心想这未免太奢侈, 便说自己和家人不需要这么多人照顾, 只留一个相互照应就可以了;张颂成却坚称这是将军的安排,也是为了防止城内出现暴丨动或其他意外,人手多些总是好办事。

“小姐就不要推辞了,”张颂成继续恳切地劝, “这是军令,我们也不能违令办事。”

这话一出便堵死了白清嘉的后路,最后还是无奈接受了,把张颂成和褚元送出门时她又有些不安, 想了想还是说:“战场上枪炮无眼,他又受了伤……如果可以,还是烦请你们劝他不要总是亲身涉险。”

张颂成听后连连点头,说自己一定会照办,褚元的态度则比他冷淡许多,办完事就坐回了车上,手都扶上了方向盘,一副不耐烦要走的模样。

白清嘉也看出这位军官对自己颇有非议,但如此形势之下也没有多余的闲工夫去探究缘由,只有张颂成夹在中间最为尴尬,一边对白清嘉道歉解释、一边也跟着上了车,白清嘉礼貌地同他们挥手道别,随后便见汽车重新驶回了皖南的方向。

而从这天起白清嘉就再次恢复了读报纸的习惯。

前段日子她深陷在学校各种复杂的矛盾纠葛中,一会儿忙着做翻译带学生,一会儿又忙着跟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斗智斗勇,报纸与时评都是许久没看了;如今再捡起这个习惯她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情,而且其中有许多……都是有关于他的。

譬如直隶省的欧阳峰将军曾在今年二月主动提出将自己的爱女嫁给他做妻子。

政治联姻这等无趣的东西大概总没有过时的时候,向上可以一路追溯到秦皇汉武,向下又足可以绵延到万古长青,就连她自己也曾被无聊的婚约捆绑过,险些要嫁给徐隽旋那个混账人渣;只不料如今她与他的一切都颠倒得那么彻底,连恼人的政治联姻也要兢兢业业地在他身上复刻一遍,而她也像当初的他一样无能为力。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似乎拒绝了这个提议二月末时欧阳将军曾携爱女抵沪,小报上推测双方是不欢而散了,白清嘉在恍惚间想起了此前自己在营房外听到的只言片语,彼时似乎也有沪军营的将官在劝他接受欧阳将军的提议……一切都对得上。

而串联起这一切的白清嘉心中却复杂极了。

他没有跟别人结婚当然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可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他要为这个决定承担多少代价眼下华东大乱,浙皖两省都在兴兵,身在山东的赵开成上将虽然与他立场一致,可对方同时要应对和北方的争端,他手中真正掌握的力量说到底只有沪军营;如果他娶了欧阳将军的女儿,在外界眼中便是与直隶省结成了同盟,整个华东的形势都会随之一稳,说不准如今作乱的孙、倪二部也会因为忌惮欧阳峰而不敢挑起战端。

……他选了一条最艰辛的路。

她还看到了他遭遇刺杀的消息,单是二月末就有两次见报,可那段时间她在做什么?她在跟他闹脾气使性子!故意把他晾在门外不听他的解释!明明他都已经让他妹妹被学校清退了,她却还是咄咄逼人气焰万丈,完全没想过他的辛苦和为难!

要命的愧疚忽而涌上心头,伴着她对他的牵挂和思念,一时真是强烈到无以复加,她的心就像被丢进了油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焦灼的折磨;与此同时熟悉的茫然又再次裹挟了她,在这个战火纷飞的离乱年代,任何个人都是那样的渺小,失去了家族倚仗的她已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帮助自己的爱人走出囹圄,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雾气,也像是……

……隔着一层硝烟。

贺老太太的身体渐渐撑不住了,城里的医生已经来了好几位,个个都劝白家人早些准备丧事;贺敏之伤心极了、天天都要抹眼泪,可其实心里也知道母亲岁数大了,八十高寿已可算是喜丧,于是勉力一天天平复心情,只想着能在母亲身边多待一分就是一分。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白清嘉却是所有人中最难熬的,毕竟她一面要承受外祖母即将离世的痛苦,一面又要挂念身在战场不知生死的徐冰砚,如果运气不好她说不准会在几天之内连续等来两个噩耗,这严重摧残了她的精神,以致于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只有靠在外祖母床边拉着她的手才能勉强闭一闭眼,途中还要不时惊醒,直到确认老人家还在呼吸才能惊魂不定地舒一口气。

那一晚她又在外祖母身边守夜了,意识混沌间隐约听到院子外有人拍门,由于前不久她才和母亲一起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和一次惊心动魄的逃难,眼下也实在难免草木皆兵,只恐是敌人打到了宿县、她们又要连夜逃亡了。

好在这回她门外还有徐冰砚留给她的士兵,他们办事牢靠,不必她说便背着枪去应门了,一声简洁又硬朗的“谁”字掷地有声,让那外面的叫门声也停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又说:“请问何英在这家吗?我们……我们是来寻亲的!”

这声音……

跟着跑到院子里的白清嘉一听就愣住了,接着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是舅舅!那是她舅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