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数不清这是他问的第几?遍, 但虞助理还是转身, 走到他面前, 汇报道,“我是中午十二?点五十分接到的电话?,PCT医院打来的, 说程总受了外伤, 正处于昏迷状态,叫我通知家属。然?后我打了电话?给您,出发前, 我又回拨了一次,是个小姑娘接的,说还在检查,再之后就没人接了。”
他声音倦哑,“好?,知道了。”
两人说着,姜宜便在旁边听,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改用右腿压着左腿。
她也是临时收到虞助的消息,跟着一起赶来的。起初吓坏了,特别着急,但急着急着反而冷静下来了,飞也飞不走,打也打不通,除了等只能等,着急没用。
转头一看,身边有个人比她还急。知道程舒妍把他拉黑了,就问她和虞助理轮流借手机,换着打,好?几?次手机差点没拿稳。
她见他不算多,印象中一直是位从容矜贵的公子哥,没见过他这么慌。
一方面觉得他是真心喜欢程大画家,该为她开?心。
另一方面又想到他把人磋磨成那样,还有点不忿。
思来想去,她食指弯起,敲了敲他椅子的扶手,“哎。”
商泽渊正打电话?,朝这侧了眼。
姜宜:“我跟你说个事?。”
……
程舒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个雾蒙蒙的下雨天,程舒妍背着书包,挤在上学的人群中。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女孩们的伞都很漂亮,大多是小碎花小动物?,有的还带花边,唯有她是把灰色格子伞,破了洞,生了锈,伞面上还写着“阿辉麻将馆”几?个字。有人笑她穷,带着恶意来问,“你妈是不是经常打麻将啊?”
程舒妍感到羞愤,当时便把伞折起,套上塑料袋,塞到书包最里面,并暗自下决心,以后下雨再也不要打伞了。
那天放学,程舒妍冒雨走出校园。雨水冰凉彻骨,很快将她的衣服和头发打透,路过的人都看她,她握着书包带,步子迈得越来越快。
正走着,忽地听见有人叫她,“程舒妍。”
声音低沉,拖着懒懒的腔调。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脚步停顿,还未来得及回头,一把伞撑在了头顶,瞬间隔绝了风和雨,也隔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打量。
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商泽渊正笑着看她,说,“出门又不带伞?大小姐。”
程舒妍有一瞬的茫然?,而他直接将伞塞到她手中,转身,不紧不慢走到车旁,打开?后备箱,拎出一双平底鞋,如同先?前无数次那样,蹲在她身前,换下她脚上的高跟鞋,边换边调侃说,“穿高跟鞋还走那么快,脚不疼了是吗?”
她垂眼看着他温柔又熟练的动作,无声抿起唇。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想哭,明明是稀疏平常的一幕,心里却好?似被雨淋过,湿漉漉,透着丝丝的凉。
很奇怪,却又找不到这情绪的由来。
直到经过下一个路口,程舒妍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停住脚步。
商泽渊正说着要带她去吃她喜欢的那家私房菜,等吃完回家,她去泡澡,他调酒给她喝。
而她站在原地,淋着雨,吹着风,伸手,试图去抓他,可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又消失在雨幕中。
泪水不声不响爬了满脸。
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
他们已经分手了。
意识到的那一瞬,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失声痛哭。
……
胸口起伏着,由慢到快,猛吸一口气后,程舒妍从梦中苏醒。
眼前是天花板,亮着白炽灯,她正躺在病房里,手机在耳边震个不停。
这会整个人还昏沉着,脑子很乱,不记得为什么在这,也感知不到身上哪里痛,就觉得心里酸胀,梦里那场潮湿仍包裹着她,她胸口闷,无措也失落,缓了好?一会,才抬手,擦掉眼角的泪,随后慢慢坐起身,靠上床头。
这一动,其他感觉也接踵而至。
手肘和脚踝分别缠着纱布,头痛欲裂,程舒妍“嘶”了声。但也来不及管,手机还在震,她皱眉,伸手拿起,来电显示姜宜。
点了接听,手扶额头,她哑着嗓子开?口,“喂,姜宜?”
电话那边的风声与脚步声,随着她这句话?,骤然?停止,短暂顿了三?秒后,重新迈步,与?此同时,对方开?口,“是我。”
声音就这样与?梦里的人重合,起初是茫然?,紧接着心脏像被狠握了下,程舒妍错愕抬眼,怔愣在原地。
依旧是台风天,夜已深,天色暗的没有一丝月光。风声呼啸t?,卷着树枝哗哗作响,他奔跑在浓重的夜色里,呼吸很急,语气也很急,“你在哪?”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手指在曲起的腿边拧了下,她用两秒钟判断出这的确不是梦,紧接着,鼻子酸了,眼眶红了,她捏着手机,紧紧抿起了唇线。
他仍在跑,脚步声从室外到了室内,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人声,手机贴在耳边,他抓过人便问,说的是英语,对方听不懂,一连问了好?几?个,什么也没问出,懊恼地喘一口气,又开?始跑,边跑边说,“我到医院了,但我找不到你。”
推开?一扇门,没见到她,道一声歉,继续问她,“你在哪个病房,告诉我,好?不好??”
他整个人完全慌了,乱了,毫无章法,一处一处地撞着,一声比一声急,可询问她时又始终带着商量与?温柔。
这太?久远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哄她。
那一刻,想哭的欲望再也压不住,这段时间所?有的情绪,崩溃的、难过的,伴随着梦里的失落与?酸胀,伴随着她对他的念和怨,如同海水一般,不由分说灌了上来。她喉头哽住,垂下头,有泪水涌出,“你干嘛来找我。”
说着,吸鼻子,又两滴泪滚落,“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那些日日夜夜的折磨,那些隐忍那些置气,早在得知她受伤那一刻彻底散去,什么都不重要,什么也不想,只想见她。他一而再认着错,一而再撞开?错误的病房门,声音越来越急,“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