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也没去想这些宿命的东西,然而这样疲惫至极的夜里,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了。
原来他再努力、再用力的活着,也不过如此。
深夜的独处加重了这份寂寥的绝望,他紧紧抓着那块玉,趴在桌上,无力闭上了眼睛。
在命运面前,他终究与蚍蜉无异。
门口吱呀一声,李元悯连斥责的气力的没有,只瓮声瓮气道:“都下去。”
然而他身子一沉,被人紧紧搂在怀里,熟悉的气息传来,他先是狂喜,几乎是瞬间,浑身冰凉!
他呼吸急促,眼眸颤动,终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昏黄的烛光下,眼前的男人眉目冷峻,鬓若刀裁,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李元悯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他只是无力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你说话不算话。”
他哽咽着无力地指责:“你说话一点儿也不算话。”
猊烈早便料想到了他的反应,可亲眼见他如此,却是面色黑沉。
“你这个怂货!”他牙筋耸动,将他放在榻上坐着,半跪在他面前,一把捧住他那张毫无生机的脸,切齿道:“那么多人吃了你不见血的手段,怎总叫老子瞧见这怂包的模样,单单一个男人、单单一道圣旨便叫你怂了不成?!”
李元悯不管他如何说,只闭上了眼睛,无声地流泪。
许久许久了,耳边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身子一重,被揽进一个宽大厚实的怀里。
“别怕。”
男人抚着他的后脖颈,道:“有什么可怕。”
他咬着牙:“还不如十三岁的时候呢,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私自改变老子帝王的命运,怎么如今年岁长了,倒活到了狗身上了!”
他这是在作甚么,到底在作甚么!
李元悯睫羽颤动,紧紧咬住了唇,脸颊湿乎乎地贴上他脖颈上跳动的脉息。
烛火微微摇晃着,被纱幔拢成难以言喻的温温吞吞。
“八年……”猊烈呼吸粗重,停滞半晌,恨恨道:“我还等着你!帮我想起这八年的记忆!”
这话如同惊雷无异。
李元悯怔怔地张开了眼睛,从他怀里挣出来,昏暗的烛光中,对方的眼睛却是漆黑无比,瞳仁凝缩,只紧紧盯着他,宣泄似得气急败坏:“听到没有!老子等着你!”
那一瞬间,李元悯似是被一道亮光击中。
他伸出手,犹豫似得,却又颤颤地伸手过去,抚触着他的线条冷硬的眉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这一切,是那般的熟悉。
他心间突然被一股潮水冲击着,不由一把将他的脑袋揽进怀里,紧紧的,像是不容任何人夺去一般。
他咬着牙,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他想,他绝对不可以懦弱,一点都不许懦弱,万一他的阿烈突然回来了,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他怎么可以让他历经一样的绝望。
这一切像是梦,但又比梦来的真实。
李元悯紧紧将他的脑袋抱在胸前,如同自己的至宝一般。
绵延了多日的春雨终于在这一夜停歇了,不知名的虫子开始鸣叫起来,夜里的人间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猊烈慢慢将他放在了床上,榻上的人显然已沉沉进入梦乡之中,月色下,面容平静,呼吸绵长,他轻轻地擦去了他眼角的眼泪,低头看了许久。
剧烈喘息的胸膛渐渐平息下来,他慢慢地俯身下去,轻飘飘地贴上了他柔软馨香的唇瓣。
这个吻毫无□□的成分,他第一次居然在吻他的时候没有半分□□的成分。
他最后看了他几眼,终于起身来,悄悄摸出了窗外。
第80章
岭南之境天色终于放晴,久违的日头蒸晒着连日洇湿的地面,腾起潮湿的气浪,茫茫大雾锁了整个岭南都城。
然而在愈发明艳的日头下,这迷蒙之境仅是停留不到半个时辰,天际便逐渐清朗起来。
广安王府门前的长街上,贩夫走卒多了起来,喧嚣渐起,生意安然。
日光透过纱幔,洒在内室的地面上,点点荧光。
李元悯睁开双目,他蓦地支起上身急急环顾了一圈,内室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怔忡了半晌,而后蜷起身子,慢慢将额头抵在膝上。
脖颈中的玉佩滑了出来,他端详许久,紧紧握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嘴角紧紧抿起。
“松竹。”
外头久侯的松竹麻利进了来,垂首待命。
“传热水进来。”
松竹手脚很快,当下便有仆妇丫鬟送了洗漱用物前来,待更了衣,束了冠,收拾妥当,膳房的嫲嫲见缝插针端来了早膳,倪英也跟着进来了。
李元悯微微一哂,招呼着:“来得正好,快坐下吃。”
倪英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转了几番,微微迟疑,却也笑了笑,忙坐了下来,她快手快脚给李元悯装了一碗粥,一边也给自己装了,一边拿着余光偷偷窥着他的神色。
今日殿下哥哥……显然有了些变化,面上虽还是没有多少气色,但看上去无端端精神不少。
虽不知何故,倪英心间总算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