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佩枝冷哼:“姨娘心里没个城府,只当我多嘴吧,如今你不和二爷培养感情,到时等你生下哥儿,二奶奶稍微吹吹枕边风,怂恿二爷把孩子弄到她房里去养,姨娘可什么都没了。”

月桃一怔,呆呆的陷入了沉思。

而春喜在外头已然火冒三丈,原想立即进去撕了佩枝的嘴,可想到未絮的处境,又怕平添风波,于是生生忍住,气急败坏地回到夏潇院,正遇秋田从房里出来,拦住她问:“这又是怎么了?你不是去月姨娘那儿送东西吗,谁又招你了?”

春喜扬手把燕窝给砸了,怒道:“佩枝那个烂肠子的,怕是夏潇院有人挖她祖坟了!成日算计着怎么祸害咱们,姨娘还没说什么,她倒鸡犬升天了!”

春喜一股脑儿的把方才听见的话说给秋田听,越讲越气:“我已经忍她多时,平日动辄跑到院门口窥探,一见二爷回来便想方设法请到姨娘房里去,还在夫人面前碎嘴,说二奶奶霸占二爷,不让二爷和姨娘亲近,影响姨娘安胎!多亏咱们素日和彩月姐姐要好,上次我送蔷薇水给她,她偷偷和我说了,要不是她劝了夫人几句,恐怕二奶奶又得去跪佛堂了!”

秋田皱眉道:“这佩枝也太操心了些,非要闹得妻妾不和,对她有何益处?”

“哼,人家说了,我们奶奶先前也不过是姨娘而已,等她家主子生下哥儿,以后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春喜呸一声:“简直是臭不要脸!”

秋田叹气:“这话别说给二奶奶知道,她这一年本就受了不少委屈,听到这些只怕心结更深了。”

春喜转身去踢柱子:“若不是怕她难过,方才我……”

话音猛地收住,春喜睁大双眼看着靠在门边的人,愣怔道:“小姐……”

秋田吓了一跳,回过身,见未絮抱着胳膊倚在那儿面色淡淡地望着她们,不知已听去了多少。

“二奶奶……”

未絮若无其事地笑了下:“这天阴沉沉的,本来还想午睡来着,真不让人安生。”说着扫她们一眼:“把那个贱婢带过来吧,没上没下的,简直不成体统。”

说完便进屋了,春喜按捺不住心头那股躁动,立即扬声叫来几个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偏院走,秋田见状也忙跟了过去。

那佩枝被当众推搡着来到夏潇院,脸上挂不住,因是未絮叫她,心下又害怕,离开时忙不迭对月桃说:“姨娘快看啊,二爷才走了几日,二奶奶就要收拾你身边的人了!”

月桃见那阵仗也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跟过来,一路行至正厅,众人见未絮坐在上方,正端着茶盏喝茶。这种时候,她慢条斯理的样子真让人看得心惊。

喝过茶,她抬眸打量一眼,若无其事地笑说:“妹妹也来了,先坐吧。”

正厅外头围了不少人,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未絮淡淡看着佩枝,问:“见了我,你的大牙可笑掉了?”

佩枝面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吓得口不能言。

秋田道:“家奴冒犯家主,即便打死了也不为过。方才春喜去姨娘房里送东西,听见你在背后辱骂二奶奶,是也不是?”

佩枝浑身发抖:“奴婢知错了……”

未絮点头:“没冤枉你就行。”

月桃惶恐地站起身:“姐姐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未絮转着手上的宝石戒指,温言道:“这贱婢口无遮拦倒没什么,但她毕竟是你的贴身丫鬟,传出去,旁人只以为那些话是你的意思,那可就了不得了。”

月桃平日本就看不惯佩枝说三道四,这会儿也觉得她自作自受,并没有求情的打算。

未絮冷眼望下去:“小小奴婢,竟如此猖狂,得罪我事小,坏了家里的规矩可不行。今日我便罚你四十板子,再撵出府去,你可觉得公正?”

“奶奶开恩……”佩枝大哭:“我再也不敢了,求奶奶开恩……”

“呸!”春喜啐她一口:“快些拉下去,休在主子面前鬼哭狼叫!”

两个婆子上前架住了佩枝的胳膊,谁知她疯了一般挣脱开,扑到月桃跟前使劲磕头:“姨娘救救我吧,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姨娘,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一句话也不说……”

月桃见她如此,心有不忍,为难地望向未絮:“既然她已经知错了,姐姐请饶她这一回吧,她家中也没有亲人了,若撵出去还不知如何过活呢。”

未絮挑眉:“妹妹真是菩萨心肠,看在你的份上,那便让她留在府里,往后去下处洗衣扫地,不准进院中伺候。”又道:“四十板子也是不能免的。”

佩枝想到从此要去干粗活,已万般绝望,又听未絮还要打她,愈发抱住月桃的腿求救:“饶命啊,四十板子下来,奴婢如何扛得住……”

“二奶奶已经开恩了,”月桃推开她:“做错了事情就要认罚,希望你以后好好反省,引以为戒吧。”

佩枝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姨娘你怎么会这样?我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婆子上来把人拖了出去,月桃别开脸,没有看见佩枝巴望着她的眼神变作了惊恐和怨恨。

这一场风波闹过,底下的人收敛不少,未絮的处置合情合理,夫人那儿也没说什么,只另给月桃派去一个本分的丫鬟,之后大家很快把佩枝忘在了九霄云外。

薛洵处理完赈灾的事情回府,没过多久,家里开始操办夫人的寿辰。摆宴的前一日,薛家水字辈唯一的小姐,四姑娘薛沁,带着姑爷和一车礼品,热热闹闹地回来给夫人贺寿了。

第二十九章

薛沁十七岁那年出阁,春秋瞬息而过,到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七年了。

开头那两年,每次回来,总要狠狠地哭几场,从看见薛府大门开始,眼眶通红,等见到夫人和哥哥们,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走的时候更是万般不舍,泪如泉涌。

其实她性子爽利,天不怕地不怕,向来是不爱这些婆婆妈妈的。小时候每每同薛涟打架,总是薛涟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跑去跟夫人告状。夫人也不偏袒,反倒骂薛涟没用,把她乐得咯咯直笑,兄妹俩转眼又和好了。

记得头一回哭,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约莫七八岁,她的亲妈桂姨娘病死了,她怕夫人不高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棺椁发送了,府里再没有桂姨娘这个人了,她才偷偷躲在假山后头哭了一场。

她自幼跟在夫人身边,对桂姨娘并不熟悉,有时在府里撞见,远远的,还没等她假装没看到,桂姨娘就先落荒而逃了。

薛沁心里瞧不上,只当没这个人才好,可桂姨娘偏偏不识相,总是悄悄默默地隐藏在周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有次薛沁和丫鬟在池塘边玩儿,跑着闹着,忽然柳树后头出来一个人,紧张地冲她们喊:“仔细掉水里去了!”她吓一大跳,定神一瞧,桂姨娘缩回大树后头,转身跑走了。

还有一回冬天,兄妹们都在花园里玩雪,老三不知从哪儿拿了一盒玉带糕,分送给大家吃。送到薛沁这里,他忽然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你娘特地给你弄的,让我拿过来,你瞧她对你多好,你怎么不跟她住,反倒赖在我娘这里呢?”

薛涟只比薛沁大三个月,年岁相当,最不相让,小孩子说起话来也没个轻重,这下薛沁真的恼了,她晓得那人就在附近,于是大发雷霆,砸掉那盒玉带糕,扬声道:“夫人就是我娘!我是夫人的女儿!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与我无关!我不吃这破东西!”

桂姨娘原本躲在柱子后头,听见这话,垂头抹了抹眼泪,一声不吭地走了。薛沁看见她抹眼泪的样子,那一幕重重落在心底,等到姨娘死后,不断浮现出来,让她无比难过。

家里唯一知道这难过的,只有大哥薛淳。

那年那夜的黄昏,她偷偷在假山里头烧纸钱,不料被大哥撞见了,原本她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掩饰,薛淳走近一看,明白过来,叹气说:“我还以为你当真没心呢,姨娘对你那么好,你若果然半点难过也没有,那便与畜生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