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孟萝扯扯嘴角:“快谢谢三婶婶。”

含悠乖巧道:“谢谢三婶婶。”

轻蘅笑看了孟萝一眼:“大嫂客气了,一家人说什么谢呢。”她偏着脑袋一边给孩子喂食物,一边打量她的小脸蛋:“含悠长的真漂亮,我记得夫人以前说过,三爷小时候生了一张女儿脸,想必就是含悠这样了吧?”

夫人的脸都灰了,匆忙道:“不,也不像的。”

“怎么会,您瞧他们的眉眼,尤其不笑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轻蘅愉悦地看着大家。

未絮原本埋头喝汤,佯装什么也不懂,可听了轻蘅这几句话,骇得一下子呛住,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恰好让众人得以喘息,孟萝和夫人殷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春喜,还不快给你主子顺顺背。”

话头就此被转开,轻蘅也不恼,喂含悠吃了几块年糕,然后抱着孩子走到院子里去看烟花。

一直没说话的薛淳也放下筷子,缓步走进院落,从轻蘅怀里抱过含悠,然后与她低声交谈。

被留在席上的薛涟和孟萝脸色难堪至极。

未絮心想,轻蘅是变了,变得能够对着讨厌的人微笑,还能笑着不动声色地恶心他们。

真带劲儿啊……

她回头望向烟火下的背影,预感这一切也许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十六章

正月初一的清早,一只喜鹊飞到秋汐院的梧桐树上叫喳不停,年长的婆子算了时辰,忙不迭报喜说,巳时鸣叫,主有喜事,临门大吉,可是顶好的征兆呐。

这话传到夫人耳中,自是愉悦,趁这好兆头,喜上添喜,将未絮扶了正,又做主替薛淳把那个叫芙霜的丫头收房封做了姨娘。

这两年薛府并不太平,闹的闹,病的病,死的死,其实大家都乏了,都盼着今年有个好开头,然后一直好下去。

似乎是应验了那只喜鹊带来的吉祥,三房里的人很快发现,今年秋汐院的景象与往年大有不同,确切的说是因为三奶奶仿佛变了一个人,连带着整个院子都不再冷冷清清寂寂寥寥的了。

从前啊,大家说起三奶奶,好听些的,都道她孤高自傲,犹如天上下来的仙女,不沾红尘,不理俗事。难听些,不就是乖僻任性,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人么。

纵使三爷风流,也是被她冷了心肠,没了念想才恣意放纵的,倘若她肯收起性子,耐心经营,哪里还会有后来那些红颜知己,哪里还会有瑶姨娘。

正如现下,她不过稍稍假以辞色,三爷便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了。

早该如此的,瞧他们多好。丫鬟婆子们喜不自胜,都在私下议论,说三奶奶去祠堂住了一个月,蒙祖宗保佑,竟然让她开窍了。

起初薛涟也想,是老天爷终于大发慈悲,给他机会重新来过么?尤其当他搂着轻蘅睡觉的时候,当他亲她的时候,每一刻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别说这般耳鬓厮磨了,即便他不小心靠近这个房间,都会被她赶苍蝇似的赶走。她嫌他脏,这一点薛涟心里清楚,所以那日强要了她,才会遭到如此致命的攻击。

而她现在这般温顺,当真是不计前嫌,愿意与他重修旧好吗?

薛涟看不明白,有时她分明在笑,但似乎又不是那么个意思。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随着性情的转变,一向足不出户的她竟每日到夫人房里请安,午后也时常出门,或去夏潇院找未絮说话,或到春霖院陪大哥下棋。

春霖院,她竟然肯去春霖院。

薛涟隐隐感到不安。

有一日见她在书房写字,走近了,闻到一股极清雅的香,问是什么味道,她笑说:“大哥自己研磨调制的墨,你来看。”她宝贝似的打开小箱子,取出一锭孔雀蓝,四周顿时异香扑鼻:“瞧这油烟墨,大哥说是用桐油、麻油、猪油并靛草灯芯熏烟而成的,每过一个时辰从碗中刮下油烟,每次得量极少,需反复多次才能收集到一锭的量,这种制墨方法在宋人李孝美的《墨谱》中有载录,其中还加了麝香、熊胆、冰片、真珠、犀角,还有东海爪洼国的奇花异草,既能防虫,又有清香,实在太雅致了!”

薛涟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默然片刻,问:“我送你的古墨不好用吗?”

轻蘅道:“古墨虽名贵,但百年以上的难免败胶,这虽是新墨,但由自己钻研前人留下的墨谱亲手制成,岂不是更有趣吗?”

薛涟没有做声,他想到轻蘅和大哥近日往来频繁,心中泛起一丝疑虑,不知他二人是否有意亲近,意图报复他和孟萝。自此细心留意了一段时间,却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逾规越矩的地方,只是吃茶下棋,谈些笔墨琴箫、制作工艺之类的话。

她如此随性快乐,似乎已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

可薛涟也开始看不透她了。

过去碰也碰不得的耻辱和伤口,如今她都能坦然相对,并且调侃自如。

若不高兴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甩脸子骂人,而是平平稳稳地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泥摆到台面上,然后温柔地甩他们一脸骚。

正如那日她去春霖院,见孟萝略有不耐之色,她便挑衅般笑起来,清脆明朗地说:“又来叨扰大哥了,趁此良辰,嫂子不如去秋汐院坐坐吧,三爷在家呢,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去……或者你们习惯去冬蓼院?”

孟萝脸上又红又白,简直怕了她,远远躲开了。

那些不能碰的伤口,原来都变成了她的武器。

薛涟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割他的肉。

夜里他要亲热,她也是顺从的。直条条躺在床上,别开脸,望着围栏和隔扇上的花雕,细细数着上头的纹路,数完了,薛涟也将她浑身到处吻了个遍。双腿被并拢叠放在一侧,他情动,心中记挂她有孕,忍着不进入,只在腿间缝隙里捣弄,她犯困,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惹他重重在臀上掐了一把。

薛涟说不出那种感觉,极致的酥麻过后,坠入深渊一般的空虚里,她的敷衍了事和心不在焉让他失落无以言状。

轻蘅变得如此陌生,他甚至有些怀念从前被她恨着的时候,至少那种伤人伤己的情感还有一丝人情味。

如今她是不恨了,真不恨了,怎么高兴怎么来,但所有高兴都与他无关,她对他只剩下客套,顺从,和应付。

薛涟不愿多想,想多了心口就堵得发痛,每次痛的时候他就捧住轻蘅的脸,低头重重吻她的唇,告诉自己,这样够了,她就在身边,不吵不闹,很好,其他的随她高兴,随她去吧。

第十七章

因着年下,未絮放春喜回家探亲,另外特地赏了银子,装了几件体面的新衣裳,让小厮赶马车送她回去。

说是探亲,实则春喜家中只有一个老娘罢了,而且也不是她亲娘,只因当年不忍见她被父母遗弃,收养了几年,原本也舍不得卖给柳家做丫鬟的,可那年她爹病重,不得不拿她换些救命的药钱。后来爹还是没了,好在哥哥勤劳,学得手艺,扛起生计,还打算攒几年钱把春喜赎回去。

谁知前两年又听说她哥哥犯了事,被人家给打死了,未絮觉得春喜真是可怜又倒霉,因而对她比旁人更宽厚纵容些。

几日后春喜回府,未絮已然扶正,那丫头忙不迭给她磕头道喜,笑呵呵地喊了声:“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