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动荡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收到的情报却一点没提,究竟是他们手下人办事不力,还是皇帝疑心他们腹中实料,刻意出题来验试他们的?

帝王心,海底针。

奈何此时皇帝满心只有给神仙住的山赐名一事,也没从神仙那儿学会读心之法,怕是解不了他们心中疑惑了。

于是纵观这满朝上下,做皇帝的整日闹着要去边境深山看神仙,还写了数百张狗爬体的赐名打算赏去神山;

文武百官绞尽了脑汁猜皇上心思,并时刻忧心着自己的头顶乌纱,为上不端为下不整,国之倾覆指日可待。

这些暂且不提,皇帝遇刺一事后,“黑脑袋山”彻底坐实了神山之名,一时间名声更盛。

没过多久,小皇帝就给它赐下了一个容光万丈的新名字栖嵘,一直沿用至今。

此时,万人羡艳的避暑圣地栖嵘神山。

长襄郡一带盛产紫棉树,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种上一点,长上几年后做房梁或是卖去其他郡城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栖嵘山也不例外。

这座无人敢来惊扰的神山上有一片长势喜人的紫棉林。

枝干粗壮而叶子椭圆,阔叶层层叠叠将顶上天穹草草遮了大半,只偶尔遗漏几处留下了缝隙。

阳光从此泄下时便如黯夜中的疏朗星辰,附上叶间草木清香,正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一名十八九岁、剑眉星目的少年手里拎着把紫棉木剑远远走来,近了便一言不发地提气而起,踩着棵小树枝丫两步便登了顶。

第二十九章

他手中剑柄一横,几下便将这无辜遭难的树砍得七零八落,“哗嚓”一声倒在了另一棵树的枝丫上。

少年尤不解气的样子,又是几剑下去,零散落在周遭几颗的身上,直至木剑与树拼了个两败俱伤才肯罢休。

倒把自己累得瘫坐在旁边直喘气。

无故被人寻仇的几棵紫棉树晃着两片苟延残喘的叶子,风一吹便跨啦跨啦掉下大堆木头碎块。

可怜它们本就不如周遭同族枝繁叶茂,被这疯了似的异域少年一番欺凌后看起来更凄凉了。

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块完好的树皮,立在风中瑟瑟发抖,完事还被小少年瞪了一眼,活似欠了这个祖宗八辈子债似的。

有人在小少年背后悠悠叹了口气,声音从唇齿间滑落时有如山间细流低吟奔淌,很是动听。

但话音落地却不怎么让人开心。

那人戏谑道:“这树郎君上辈子定是负了夷国太子好大一颗少女芳心,与你私定终生转头又求娶了他人,不然哪能惹得太子殿下如此憎恨它?”

少年皱起眉,转身看着来人。

一名穿着艳红衣裳的年轻男子在他面前缓缓站定,对着此处惨状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

那人样貌俊美出尘,满头青丝如瀑倾下,垂在腰际轻飘飘地随着动作轻晃。

若有年长者,便可认得此人恰巧是当年被许将军一杆长枪挑下帝位的那昏戾暴君。

暴君此刻满面春风,毫无当初那副死了老婆一般的凶丧模样,端的是春风得意,令得旁边的夷族太子阵阵不爽。

小少年听着他那荒唐论调,绷起脸便要挥剑砍他。

可惜他那把斩金断铁的长剑已被他自己祸祸到残缺豁口,此刻只是摇摇欲坠地挂在剑柄上而已。

便是不用这男子动手,一阵风来也能将它吹离木柄。

赵翡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轻“啧”了一声。

虽然没有具体说些什么,小少年却硬生生读出了十成十的轻蔑意味,瞬间将自己气了个狠。

他暗地里管赵翡叫四不像。

四不像平时颇好风雅一挂,如今天身上这一套看似简单的白衣也是无风自能动,无光自生辉,骚包之气直冲云霄。

白纱层层叠叠堆累在脚边,走动时却不带一丝尘土,如是款款而来时,像极了蚊帐成精

该蚊帐还自带了把画着傲雪寒梅的纸扇,衣服上熏着安神震恶的香,在这炎炎夏日中,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蚊虫不近身。

见小少年气哼哼扭过了头不理他,赵翡便将纸扇一展,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眼,自认风情万种地说。

“我娘子方才回来了,她说此次不但给你带了小皇帝给的婚书,途径夷国时,还顺带给你捎了封家书。”

少年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眼睛一下一下地偷瞄着他。

赵翡斜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地合了扇,悠悠补上后半句。

“不过夷国皇室说要一个月之后才能给你,娘子在路上耽误了几天,约摸还有二十几日吧。”

第三十章

“在那之前,为兄劝你还是不要再以她的宝贝树种出气为好,以免长跪树皮,只能旁观我与娘子琴瑟和鸣。”

听他这么说,小少年的脸又鼓起来了,怒瞪着一双鱼眼看他。

赵翡嘴角微勾,心情很好似的飘然离去了,留闻人絮一个留在原处拎着把破剑骂骂咧咧,气不过便将压根没露脸的夷国皇室连带着骂了进去。

另一处,匆匆赶回山中的许昭宁并不知道自己为某人背了一口大锅。

有人冷着张脸,满头白毛呼啦啦地炸起,动作间自带一股怒气,快步往山门赶去。

一边挪步一边在心里抱怨那位数年不睁眼看他一次,一看他必定没好事的娘子,痛骂那些成天不知道瞎浪什么的碍眼妾室。

不错,赵璟觉得,他只要一日不死,什么赵翡闻人絮之流始终都是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