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三笑心忽然重重地一跳,往下一坠时,叫她心口难受不已。
丘召翊的话,别有深意。
“夜深了,回去歇着罢。”
“……属下告退。”
两人从丘召翊身旁而过,詹三笑眼睛左移,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昏暗之中,丘召翊立在那里,身形似山岳般难以撼动。
詹三笑直视向前方,这片刻间,面具卸下来,目光含恨,脸色阴沉,周身气息如霜雪一般冰冷。
詹三笑到了住处,男人告辞离去,屋内齐整洁净,看得出时常打扫,婢女上前来解开她的披风。
“大小姐。”
“进来。”
詹三笑将婢女屏退。文丑跨进屋中,一眼瞧见詹三笑面沉如水,他心思敏捷,问道:“大小姐遇见了丘召翊了?”
回以文丑的是沉默。
半晌,詹三笑说道:“丘召翊带了人,他伤病初愈,在江南韬光养晦那么多年,这一次,只怕是要大展拳脚呢。”
“只是便宜了赫连缺,中原武林来袭,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将内部矛盾转移的最好方式,无外乎一致对外,文丑说道:“他们来的倒真是时候。”
詹三笑冷笑道:“领头的是干元宗,楼彦代掌宗门,需要整肃宗门,树立威信,攻打飞花盟是最合适的法子。说起来,这倒是个双赢的局面……”
说着说着,詹三笑忽然脸色一转,心中一个念头如电闪过。
文丑道:“大小姐?”
但见詹三笑目光闪烁,敛眉沉思,文丑噤了声,不敢贸然出声打断。
良久,詹三笑回过神来,说道:“文丑,你去叫人替我查一桩事。”
文丑走近,詹三笑身子倾过来,低声说了一遍,文丑微讶,说道:“我这便去办。”
“这事不简单,叫人仔细着些,便是不成也罢了,万不可打草惊蛇。”
“我省得。”
文丑离去,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詹三笑望着天际,云中透出来月亮朦朦胧胧的影子,她轻声道:“打起来也好,乱些好,便这般乱下去罢。”
54、厚积薄发
待到正月, 韶衍伤势几乎好全,詹三笑方才回转,如她所言, 今冬不曾下雪, 只是天道冷冽的厉害。
詹三笑外出的日子里, 楼镜在风雨楼等着, 早晚去和颜不昧过招,时间过得极快, 转眼詹三笑便回来了。
詹三笑披着身寒气进屋,楼镜年不见她,恍惚觉得她消瘦了些。詹三笑眉间微蹙,隐有愁思, 楼镜的话直打转, 犹豫了片刻, 没有说出口。詹三笑瞟了她眼, “我听说你上月便回来了,等了我个月, 想必有事要与我商量,说罢。”
詹三笑直言提起,楼镜便无顾忌,开门见山,“你有无人手安插在干元宗附近。”
楼镜目光凝, 见詹三笑眉梢微动,心中有数,不待她说话,已先提道:“我想让你替我联络个人。”
“谁?”
“我师姐,云瑶。”楼镜面色阴沉, 眸子里泛出阵戾气,“我前些日子方才得知,我师兄和师姐被害,但事情始末并不清楚,背后的人或许便是害我爹的人。他既有胆子做,就别想着好死!”
说罢,楼镜浑身杀气微散,眉眼垂,感伤道:“如今我们峰上,只剩下她和三师兄。”
詹三笑神色微变,如三冬素雪,“事情已过了两年多,便是联系上你那位师姐,问出当年细枝末节,只怕人家也早已销毁了证据,你又查得出什么来。”
“你早已知道此事?”
“我知道。”
“……”楼镜心生不悦,但随即想到,她是手下,做主子的没有事事都通知她的必要。
詹三笑懒懒地靠在椅上,漫不经心拨弄手上的红玉手串,她心底盘算片刻,说道:“我可以替你联络她,只是要取信她,你还须得拿出两件贴身的信物,再写封信来。”
“好。”楼镜并非全身心的信任詹三笑,只是相比于飞花盟其他人,詹三笑更为可信,她能感觉到詹三笑有意磨练她,虽捉摸不透詹三笑的目的,但隐隐约约感受到,或许是因为她们‘同仇敌忾’。且詹三笑其人,总给她以莫名的亲切感,便是詹三笑别有用心,她也下意识认为,詹三笑不至于害她。
楼镜回了自己住处,自柜中取出只小木匣子,匣子打开,门外倾斜进来的天光将匣子里的东西映得片雪白,只见那是块铁片,两边有锋刃,上下是不规则的断痕,面上刻有‘雪魄’二字,这东西,是她从虎鸣山上带下来的唯样物什。
正是当年楼玄之震断的她的佩剑中,刻有剑铭的块碎片。
楼镜又写了封信,提笔时,思潮迭起,她离山已有两年多,不知今时的向日峰上是怎样的光景,怔神良久,落笔时,却连寒暄也无几句,单刀直入,询问郎烨亡故节。
楼镜将信和信物交付詹三笑。詹三笑接过剑铭时,手指在上抚摸着,神色微黯,她当着楼镜的面将信展开,目光自上而下扫了遍,指着最后行‘时至今日,你也该信宗门内有怀异心歹心之人,万事小心,时时警醒,莫要重蹈覆辙’要楼镜改为‘宗门内有心怀不轨之人,望你暗中监视可疑之人,搜寻证据,助我寻查真凶’。
楼镜不愿将云瑶也牵扯进来,詹三笑句话将她喝醒,“这世间没有永世无恙的猎物,倘若猎物不先下手为强,味避让求生,到头来也只有被猎人狙杀的下场。”
楼镜默然,许久,重写了封信,改了最后句,交给詹三笑。
此事妥当后,楼镜又将青麒帮孙莽要吞并红香会之事说,并不瞒着詹三笑,要瞒也不瞒不住,她信詹三笑早已清楚。
“这事你看着办……”詹三笑神色淡淡,说了半句,忽然语调转,“武林中表面的平和已被打破,今年不太平,中原门派势必个个警惕,许州城有忠武堂和盐帮两大帮派,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耳目,暂时避避风头,你今年便不用去杏花天了。”
“依旧来做你护卫么?”
詹三笑笑,意味深长道:“你不是另有事忙,丘召翊忙着对付各大武林名宿,没精力整治手底下人的小动作,西风口往前走两步是余津渡口,往后再走两步是风雨楼,孙莽若是把这条道走通了,日后你从这里到江边,岂不方便。”
楼镜心里好笑,几百里的路到她口里竟变成了往前走两步,不过,也正合她心意。
转眼便过了四月,有楼镜相助,青麒帮的如虎添翼,直将这红香会的脊梁骨打软打服,两大帮会并做个,红香会的总舵主关翼,会里的人称作关刀,半情愿半不情愿的做了青麒帮的副帮主,原先的裘青退位让贤,自领了护法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