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长恨歌 余惊秋月牙儿 2806 字 7个月前

陆元定好笑,“要像镜儿那样整天跟你对着干,你就乐意了?”

楼玄之苦笑两声,“镜儿这孩子,桀骜难驯,不知收敛,也太轻狂了,她继任宗主,我倒不怕她镇不住这干元宗,我怕她今日做了宗主,明日性起就去称霸武林,唯我独尊。让她沉下心来,懂得藏拙,学这人情世故,难呐。”

陆元定道:“镜儿秉性是好的,只是有些不服管教罢了,不用刻意约束她,人长大了,有些道理总会懂的。”

“我还能不知道她。”自家儿女的不好,要说也得自己说尽了,不能留给外人去说,“我知道她不是那班蛮横的纨绔子弟,只是她这孩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性子太容易得罪人。”

话落之后,楼玄之神情低落,伤感起来,“还有云瑶和狄喉。云瑶天分不见得比山君和镜儿差,却生性懒散,只对吃喝玩乐上心,若有可能,我也希望这孩子一辈子逍遥,无拘无束;狄喉忠正,看人待物却是非黑即白,不知变通,刚极必折啊。”

陆元定沉吟片刻,“郎烨这孩子总是无可挑剔的。”

楼玄之笑了一下,陆元定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是了,这孩子拘泥礼法,一定不愿意越过师姐山君接任宗主之位。”

“只是……”陆元定安慰道:“接任宗主,也不急于一时,他们还是孩子,是幼苗,总有成材的一天。”

陆元定看向楼玄之时,骤然吃了一惊,楼玄之神色凄苦,霎时间,他这位师兄伟岸身躯,竟如晚秋萧萧北风中被卷扫的无依落叶般,他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师兄?”

楼玄之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我怕我等不及了。”

陆元定浑身一震,背上沁出了冷汗来,他一把上前,兜住楼玄之手臂,“师兄,你的旧伤……”

“可叫俞师弟看过?”即便心神震荡,陆元定也极力镇定了声音。

“我心中有数。”楼玄之拍了拍陆元定的手。

“这事?”

“暂且只有你一人知晓。”

桌角堆放书籍,楼玄之摸了摸书面,哑声道:“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元定啊,我仿佛看见

往后的日子,我这五个徒儿备受磋磨。”

陆元定得知了这消息,满口苦意,轻叹道:“师兄,儿孙自有儿孙福,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都需从磨难中挺身过来,我们年少时亦是如此。后生可畏,你莫要太小瞧了他们。”

楼玄之语声之中,蕴藉多少忧愁,尽乎哽咽,“不,你不明白,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他们这性子,要吃多少苦头,我怕江湖烟雨锈蚀这青锋,断折了这几把宝剑呐!”

陆元定何曾见过楼玄之这样多愁善感,万千感慨,心中却不大认同,他也算是看着楼玄之这五个徒儿长大的,直觉得这五个弟子应是如磐石不可动摇,似钢铁难以摧折,因而满不赞同,“师兄,你多虑了。”:,,.

3、星夜觅酒香

楼镜离开书房后,迳直去了祠堂。祠堂供奉着干元宗历代宗主,牌位之间,灯烛环绕,有五百盏之余,点灯是个慢活,急不来,很能沉静人的心思。

楼镜不是第一次被罚来点灯,从小到大,她都是这里的常客。

她坐在祠堂青阶前的平台上,落日时分下了雨,暮霭氤氲,瑰丽的紫红云霞横贯西天,东边的山头敲过了晚钟,天地之间铺上一层暗影,身后满堂灯火愈发明亮,千百灯光如地上繁星。

祠堂的平地前有一位扫地的老叟,一身灰色长袍,须发灰白,脸皮如那苍郁老树般发皱,一副安详的神态,扫尽了落叶,与楼镜搭话,“又因为不敬师姐被罚啦?”

这老叟是宗门里的长辈,因为退隐了江湖,便来看守祠堂,过过清净日子,因为楼镜是常客,两人也是‘老相识’了。楼镜被罚来点灯,十有**是在余惊秋那里不痛快,然后在楼玄之那里爆竹开了花,才被罚来祠堂点灯。

那老叟见惯了,自然而然以为这次也是,笑道:“小娃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赢了你师姐后,江湖中比你师姐天分高的有,比你师姐功夫深的也有,你难不成要一个个比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楼镜偎着脸颊,“那些人我看不见,摸不着,不认识。”

而这余惊秋是切切实实的,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

她对于赢余惊秋有一种特别的情结,这产生于她儿时。她入宗习武后,第一场比试就是在余惊秋手底下过的招,在对自己学艺尚且满意的心态下,被余惊秋一招给败了,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名为‘不甘’的心情,深深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赢过了余惊秋之后如何,总要先赢过了余惊秋,跨过了这个坎再说,就好比余惊秋抄写的那佛经,不论是什么经,开头总要先写上一句‘如是我闻’才行。

老叟听不见楼镜的心声,不知其中缘由,他只瞧见少年人眼中的执着,炙热的光芒能与朝阳争辉,他避世多年,六根清净,早已无法对这些强烈的情感产生共鸣,拄着扫帚,摇头道:“小娃儿,怎么如此沉溺输赢,可知执

念太深,有损道心,想当初那疯剑……”

后面的话,楼镜没听见去,她被老叟的问题引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为什么她这么在乎输赢?这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最开始的起因或许是一件很小的事,然而岁月长河流过十数载,混入纷杂的情绪与缘由,已然不是那么纯粹,就好似千万条细流汇聚成江水,东流入海,你要分清道明,难矣。

但要细究起来,有三件事对她影响深刻,她想一想,还是记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第一桩,不知是哪个师叔,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只记得余惊秋在楼玄之身旁站在,那师叔说:“山君像你,和师兄你倒像是对亲生父女。”

第二桩,她和余惊秋资质出挑些,楼玄之会亲自教导,楼玄之从来不夸人,即便是两人做得好,他也只是点点头,但余惊秋天分实在是高,那剑招‘龙蛰’对于十来岁的弟子还过于深奥,余惊秋瞧过一遍就会了,施展给楼玄之看的那天,楼玄之虽然仍是一句夸赞也没有,但他难以掩饰心中的情感,嘴角漾出了微笑来。有的孩子对大人情绪变化极敏感,楼镜当时就看出了楼玄之心里的欢喜与惊艳。

那种认可,并非后天的努力所能求得,那是对天赋的赞美。楼镜资质不低,但与余惊秋比,是人才和天才的差别。至此,楼玄之的笑根植她心中,成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第三桩,较为隐晦,是一切的根由,只是一回想,她便怒从心头起,暴躁易怒,坐立难安,那是一块逆鳞,谁碰咬谁,连她自己都不会在记忆里回头看一眼。

说起来,为着这三件事生出的胜负欲,都是为了寻求认可与明证自我。

只是这时的楼镜尚且年少,心太浮躁,难以看清其中本质。

天色逐渐暗下来,山林落雨,使得夜风清爽。楼镜坐在外面,不想太早进去,远眺盘曲老林时,瞧见山路长阶那边走来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软薄长衫,身形伟岸,走近了后,灯光映射在他身上,照出了他剑眉星目,俊逸容颜。这来人四十上下,竟与楼玄之有一样的相貌。

楼镜喜道:“二叔。”

楼彦远远地就笑道:“听说你又惹你爹生气了

?”

若是外人,绝难将这人与楼玄之分清,但宗门里的人与这两人相处过后,就能区别这两人。楼玄之身为宗主,管理宗门上下,庄严肃穆,凛然生威,而楼彦却是沉默少言,彬彬儒雅。样貌虽同,气质大有差别。

楼镜一下蔫了下去,闷声道:“我不得他心,自然做什么都不如他意。”

“胡说。”楼彦那扇子轻敲了一下楼镜的脑袋,“事情经过,我已经听狄喉和瑶儿详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