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下来, 两人之间已经熟悉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
顾七有意逗她:“让你多睡半个时辰还不足?这么贪睡。”
菱月瞬间睁圆了眼睛,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神情十分可爱。
顾七小时候是养在老太太屋子里的, 老太太又素来钟爱养猫, 因此顾七对猫的各种表情神态十分熟悉,见状不禁一笑。
菱月看明白七爷是在逗她, 原本要自证清白的话变成了嘀咕:“人家一心为七爷着想,七爷可真是的……”
顾七话语间有自己的道理:“我多睡一会儿,你就能多睡一会儿,谁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还是自己一心贪睡?”
菱月又睁圆了眼睛。
不过这话却不好反驳。
菱月想了想,下定决心般的道:“既然七爷这么说,那我明日还是寅时正就过来,七爷只管睡到卯时去,不用管我,就让妾身在偏厅里干等着倒也罢了。”
如果说前头半句还有那么点对味儿,后头就明显带上埋怨和撒娇的意味了。
顾七微笑起来,菱月说到后头自己也笑了。
菱月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顾七说话算话,果然卯时才起床,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不知个中缘故,一个个都暗暗纳罕。
昨晚说的都是玩笑话,菱月也是卯时初过来的。
许是院子里添了新人的缘故,顾七一早起来确实很有消闲的心境,与往日都格外不同些。
见到菱月,顾七不忙着吃早饭,先命菱月泡茶来喝,说想尝尝她的手艺。
菱月莞尔一笑:“七爷喝过一次的,那时候老太太命我用梅花雪水泡茶给七爷喝,当时七爷还赞过一声好呢,这才过了多长时间,难道七爷就忘了?”
正是那一次,老太太有意把菱月赏给七爷,七爷却想法子推了。
菱月虽然没有明言,却用话尾扫了一下这个事儿。
顾七眼底染上一点笑意,她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一次两次地拿话调侃他。
倒还挺记仇。
菱月笑问:“七爷今个儿想喝什么茶?还喝大红袍么?”
大红袍就是七爷惯爱喝的茶,荣怡堂里都是长年备着的。
顾七道:“今儿不喝大红袍,喝武夷茶吧。”
菱月答应一声,笑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菱月端着茶盘重新进来,茶盘上是七爷惯用的紫砂壶,茶盘放在乌木圆桌上,菱月执起壶柄,橙黄的茶汤高高地、流畅地注入紫砂杯中,在空中激起淼淼的茶香气。
菱月双手擎起紫砂杯,送到七爷面前道:“请七爷品鉴。”
顾七喝惯了好茶的人,其实只凭汤色和茶香就能下判断,顾七端起来品了一口,点头道:“手艺不错。”
说起来菱月之前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她能泡得一手好茶并不值得惊奇。
这茶好就好在它冷热上也很适宜,顾七就喜欢喝这样七分烫的茶,一向觉得再烫一分则难以入口,再冷一分又失了茶香,这杯茶在这一点上就恰到好处。
顾七总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感受到菱月的细心和体贴。
菱月唇畔一牵:“七爷喜欢就好。”
顾七温声道:“你也坐下吧,别站着了。”
菱月一时睁大了眼睛。
顾府规矩一向严明,一句尊卑有别不是说说的,主子跟前,哪能有下人的座儿?
便是以前老太太那么宠她,也不会说赏她坐下什么的。
也不是说做主子的不兴给下人赏座儿,可那得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儿,还必得是上了年纪的,比如说老太太跟前的蔡妈妈,或者樊老姨娘。
菱月如今的身份便是与往日不同,也得分在什么人面前,在下人面前,菱月身份上是略高一等,可是在七爷面前,她其实就是个下人,是伺候他的人。
故此,七爷的一句话,实在让菱月有受宠若惊之感。
菱月面带难色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杌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摇了头:“七爷还是让我站着吧,真让我坐下,我倒不自在呢。”
顾七见她如此,心中越发怜惜。
顾七只得下命令:“坐下,别让我说第三遍。”
菱月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在杌子上坐了半边。
顾七这才放缓了表情,他似乎谈兴颇高,又问她:“你以前喝过武夷茶没有?”
菱月闻言莞尔一笑:“这样的好茶,都是府里专供主子们享用的。妾身以前是丫鬟,这样的好东西哪里是我能用的。”
便是以前老太太赏她,也多是吃食、布料或者银钱之类的实用之物,茶叶再好,对下人来说也不实用。
不过,话虽如此,菱月神情间却并不自苦,也不见瑟缩或羞愧之色。
话语间坦荡自如,让顾七感觉到她的可爱之处。
顾七执起紫砂壶壶柄,鲜亮的茶汤汩汩地注入茶盏,却不是他自己的那杯,而是一个新的茶杯。
顾七端起茶杯送到菱月面前,声音温润:“你自己泡的茶,尝尝看和你以前喝的茶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