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妈妈在那边一边低头打毛衣一边说话,偶尔抬头看一眼手机。
“妈妈,这才几月份啊,怎么就织毛衣呢?”
家里客厅灯火通明的,不像是闻景卧室,只开了个护眼小台灯。
闻妈妈举了举毛衣,深蓝色看起来很厚重:“你懂什么?好久才到冬天,我多织几件,给你表姐、表哥他们也送一件。
“你就别麻烦了!”闻景翻个身,嘟囔着。
“你不用管我,把你自己顾好就行。”说着停下手里的活,凑近摄像头:“闻景,我问你,你这毕业都一年多了,到底谈没谈朋友?”
闻景愣住,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今晚工地的画面。
“谈什么恋爱,我哪有时间,律所太忙了。”她伸手拿了个橘子,看着专心致志的开始扒橘子皮。
闻妈妈闻言扔下毛衣,一张脸占了四分之三个屏幕:“你别跟我扯!”又道:“大学没谈我当你害羞、年纪小,这都23了,你还结不结婚了。”
闻景不言。
闻妈妈继续滔滔不绝:“就你高中那个后桌,叫什么来着?林什么?上次我买菜碰到她妈妈,人家男朋友都上门了!”
“林静贤...”闻景彻底扔下手机,和手里的橙子斗智斗勇,一根根的撕上面的橘丝。
屏幕正对着天花板,一片白。
“喂?喂?闻景你手机怎么回事?我看不到你了。”
“我跟你说,那天对门王阿姨可跟我打听你呢,肯定是有好的朋友让你接触接触...”
终于解决完橘子,闻景心满意足的叹口气,掰一半放嘴里,发现这个季节的橘子酸的倒牙。龇牙咧嘴的咽下去,不知怎么回事,顿时就失了沟通的兴趣。
“妈妈,明天我还上班呢,睡了啊...”
睡前这么吵吵闹闹的聊了一阵,本来以为注定失眠的晚上,反而安然无恙的在睡梦中度过了。
*
路堃已经在镇上走了很远。
路过了街头二傻子家的小卖铺,阿姨摸摸他的头,给了他一根棒棒糖。走之前,门口马扎上坐着的二傻子冲他呵呵的笑,挥动着左臂空荡了一半的袖管,跟他说:再见,再见。
走到镇中学,正好遇到了初中班主任赵老师。老师没变样子,还是瘦瘦高高的,脸上没添什么皱纹,只是笑着问他这几年去哪里玩了,父母身体如何。
学校门口的那家馄饨摊还在那里,老板推着个小推车,车上架着红色的大招牌,旁边放俩小桌,有两三个穿校服的学生背对着路堃吃饭。校服是天蓝色的,特别蓝,几乎和这天融为一体。
梦乐城KTV的大门旁边站了两个打扮低俗妖艳的女人,胸前大腿花白一片,齐B小短裙几乎快遮不住B。
最后到了之前上班的木材加工厂,老板拍拍他肩膀,说的什么听不清了,也许是在祝福,也许在叮嘱。
突然一瞬清醒,心悸不已,很久没缓过来。右手在枕头下掏出来1000块买来的二手苹果机,发黄的屏幕显示着凌晨两点钟。
是梦,也只可能是梦。
二傻子那个冬天就因为失足跌进河里淹死了;赵老师被儿女接到远在600公里外的金化市生活;馄饨摊因为城管的追赶再也没出现过;那几个常年在梦乐城站街的女人早去了其他地方找活;木材加工厂,还在,只有去年才离职的木材加工厂还在。
夏夜的风吹在塑料窗上发出“沙沙”响声,凉气透过缝隙渗进来,应和着工友此起彼伏的鼾声,路堃彻底放空自我。双眼没有焦距的睁着,脑海里思绪纷纷。
他突然发现什么都是虚无的,这么多年的记忆和人,说没就没,即使想要拼命的记住,时间还是褪色,自己所拥有的原来不值一提。
也许,也许他短暂的倏忽间想起来一个女人,给过他快乐、一起到达过极乐之地的女人。可他的人生实在是太长又太短了,在一个沉寂的夜里,也不过只有那一下能称之为‘想’。
求求求收藏和珠!
大八卦
*
第二天是个周五,最高温高达31度,闻景挑了身套装,上身是墨绿色雪纺衬衫,里头的细吊带若隐若现,下面搭了条同色系的短裙。
披下长到过肩的头发,遮盖住脖子后的吻痕。头顶已经长出了一部分黑,向下渐渐过渡成茶色,走起路来一甩甩的,看着又乖又柔顺。
心里别扭的很,闻景不想见到路堃,于是今天上班走了小区东北门的大路,没有走工地小路。早晨8点多,春江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由于修路并不平坦,随处可见坑坑洼洼,闻景穿着高跟鞋走的艰难。
到了办公室一看鞋底全是泥,心里叫苦不迭。
闻景坐在工位上正在开电脑,乔蔚泡了杯咖啡悠哉悠哉的走过来,从身后拿了个空凳子,开始“八卦时间”。
闻景瞄她一眼:“你今天气色不错啊,昨晚聚餐到几点?”
一提这个乔蔚来劲儿了:“别提了!吃完火锅又请我们去唱歌,我快十一点才到家,就这,业务部那个张主任都没过瘾,居然还想继续K。”又边笑边说:“张主任真是个麦霸,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歌都唱出来了。”
闻景一听这么晚才散,顿时庆幸昨天没去凑热闹。
乔蔚絮絮叨叨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终于进入正题。她左右瞧了瞧,见周围没几个同事在注意这边,然后凑近闻景。
“我跟你说,大八卦!昨晚在KTV,诉讼部那个郝静,郝律师,一直对季然抛媚眼呢,那眼睛就黏在他身上没移开过。”
听罢,闻景的八卦火焰终于燃烧起来,扭过头低声问:“不是吧?那个私下不苟言笑,庭上气场全开的郝律师?真的假的,我记得她有男朋友。”
“就我们上个月下班去吃饭那天,她男朋友开的大G在楼下等她...”
郝静不到30岁,是虹城本地有名的刑诉律师,容貌娇艳,虽然年纪不算大,从业时间也短,但是在整个圈子里还是小有名气。大概,都是得益于她的高胜诉率和平常生人勿近的气场,甚至在庭上面对对面的公诉人都能一本正经的一点情面不给。
这样的女人是私下整个律所的大家最喜欢讨论的对象。
乔蔚喝了口咖啡:“不过季然可是从头到尾都礼貌微笑,礼貌的我看着都烦。”又接着:“说实话我觉得他俩是不是早就有什么事啊,怎么可能这么突然?郝静那么严肃,八字没一撇的话怎么可能那个态度、那个眼神?”
“咳咳。”头顶传来一声咳嗽,惊的两人齐齐抬头,看见季然一张含笑的面孔时,既尴尬,又欲盖弥彰的四处环顾,试图找点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