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赶忙下车,上前一一汇报。
黎锦宏来到御书房之时,永崇帝正在批折子。看见黎锦宏进来了,永崇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朱笔,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黎锦宏道:“臣先问的御营侍卫,他们说是大皇子病中嫌吵,特命守卫离的远一些。不过侍卫也未敢远离,只是守在离皇子营帐约十丈处,后听到有人尖叫,才赶了过去。据守卫说,当值期间,曾有四名宦官出入过大皇子营帐,他们检查过腰牌,其中三人拿的是□□的腰牌,一人拿的是承泽殿(文贵妃居所)的腰牌,此人便是方氏女。方氏女从进到出共半柱香时间。”上前呈上侍卫的口供。
黎锦宏继续道:“其余三名宦官臣亦查过,并使侍卫一一对照,侍卫发现其中一名宦官与昨日所见之人身形并不相似。”
永崇帝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说,老大昨日是装病,然后遣离侍卫,是要秘密见什么人?”
黎锦宏躬身道:“臣无能,并不能查出大皇子真正所见之人。”
永崇帝无力地坐在座位上,“你接着说。”
“据臣所查,方氏女手中承泽殿的腰牌,乃是贵妃身边一名叫做张玉的宦官所遗失,方氏女自称是她进宫探望惠妃时捡到的。张玉乃是承泽殿执事,负责伺候贵妃出行,经查,方氏女并未见过文贵妃。”
永崇帝摆摆手,“不用问,腰牌必是惠妃给的,方氏女能顺利进入御营,背后必是庆国公府和惠妃里应外合。”他拍拍坐着的龙椅,“这把椅子还真是让人趋之若鹜,肃王惦记着,朕的儿子们也惦记着。本想着少生几个,省的让他们像朕一般踩着兄弟的血坐上龙椅,看来到底还是朕天真了。想当年,咱们夺嫡的时候步步惊心,皇后被害的失了三个孩子,你舍了名声养了别人的孩子,陈王多次被人暗杀,母后日日提心吊胆,朕直到如今,都时时被噩梦惊醒……”
见永崇帝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黎锦宏把桌上的茶杯端上去,“表哥,都过去了,人得往前看。”
“朕三个儿子,老大虚伪,老二懦弱,老三暴戾,把皇位交给任何一个,朕都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社稷黎民。罢了,朕成全他们!”
腊月二十三这日,永崇帝下旨,指庆国公嫡出次女方柳为大皇子侧妃,庆国公方继荣降级为奉国将军,正三品。
当然圣旨不会如此直白,方继荣的爵位也是因为不能约束家人,致人丧命而降的,但依然能让京城中人议论纷纷。
方槿听到消息之后,冷笑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等着看。正在出神之时,方槿被黎澈的说话声打断,“爹爹,为什么外面要放炮?”
“因为要送灶王爷上天呀。”
“他上天干什么?”
“你不见对联上写的‘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他上天自然是向玉皇大帝报告咱们家的事去了。”
“嗯,那是不是说他在天上必须说好事,万一说坏事怎么办?”
“后一句不是告诉你了吗,说好事,下界的时候才能保平安,说坏事,那就让他摔个狗啃泥。”
一句话说的腌腊八蒜的丫环们笑的前仰后合,方槿拉过黎澈,“别听你爹胡说八道。”横了黎锦宏一眼,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黎锦宏摸摸鼻子,看着家中和乐的景象,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新年历来是最被重视也是最为热闹的节日,而庆国公府的新年却过的颇为凄惶:当家的大老爷被降了爵位,嫡出的四小姐成了皇子的侍妾,亲戚平南伯摔断了腿,不到一月,接二连三地发生祸事,整个府第一片愁云惨淡。
尤其除夕当日,凡有封诰者都要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大夫人看着座位比自己靠前的方槿,心中又气又苦,复杂难言。
方槿自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过是装作没看到罢了,领宴结束后,方槿一溜烟上了自家马车,吩咐快走,省的庆国公府又有人找自己说话。
方槿回府之时,就见安乐侯府正门大开,两边立着的小厮面貌端肃,衣着簇新,再往里,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等处都都换了门神、对联,廊下挂着火红的灯笼,晚上点亮时,仿似朱红色的巨龙。
方槿很快换了衣服,带着丫环去往宗祠。黎家宗祠位于安乐侯府西北,方槿新婚第二日来过一次,因时间匆忙,看的并不仔细,如今细细留意两旁景色,只见脚下青石铺路,路旁种着苍松翠柏,前方有一月台,上设青铜大鼎,再往上,则是悬挂着写着“黎氏宗祠”四字的大匾。
福伯早就候在宗祠门口,方槿过去再次检查了一遍祭祀用的福礼,确认无误后,刚好有小厮回报,说侯爷也回来了。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方槿就见身着一品侯爷服侍的黎锦宏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儿两女。一家人进了宗祠大堂,黎漫黎沁跟在方槿后面,黎锦宏身后站着黎澈、黎渊、黎深,三拜九叩,焚帛奠酒。礼毕之后,黎锦宏命福伯将族谱拿来,对两个女儿道:“自来女子立身远比男子艰难,庶出女尤甚,故而今日我把你们姐妹记在你们母亲名下,以嫡女的规矩教养,日后也以嫡女的身份议亲。这事乃是你们母亲对你们的爱护,望你们日后好好孝顺于她。”
此事黎漫和黎沁年前便已知晓,黎漫自不必说,黎沁则是由杜婉儿好好开导了一番,晓以利害,因此姐妹两个痛痛快快给方槿磕了三个头。
方槿亲自将两个女儿扶起来,又看向黎渊兄弟三个,道:“今日还有一事,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与你们说。年后,你们父亲就会上书为澈儿请封世子。自来勋贵世家,外面瞧着光鲜,内里兄弟之间争产夺嫡,闹的不可开交的比比皆是。我和你们父亲商议过了,咱们家一切按着规矩来,我们百年之后,澈儿继承爵位家业,渊儿和深儿两个分得侯府产业的各一份。”
福伯呈给黎渊三兄弟各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能分到的产业,黎渊仔细看了,虽说自己早就心里有数,可还是惊讶地发现自己分到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的多;黎深虽然认了不少字,可仅仅只是看懂了,不会像黎渊那样明白;至于黎澈,则是满眼懵懂,看的黎锦宏忍俊不禁。
其实黎锦宏并不赞同方槿早早地和儿子们提及分产业一事,毕竟他们现在还小,听不听得懂还两说。方槿却道:“若是等孩子大了,成了家立了业,他们的出发点便会成为尽量使自家获得更多的利益,到时候哪怕你分的再公平,他们心中也不会满足。倒不如现在提及,继而潜移默化,使之慢慢认可,待到他们成年之后,也不会生出不满之心来。当然前提是做父母的要公平公正,产业划分要有法可循,有例可依。”
黎渊毕竟大了些,想问题更周全,他提问道:“母亲,您日后和父亲还会生弟弟妹妹,若是现在就把府里的产业分给我们,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呢?”
这话说的方槿脸上一红,假意咳嗽一声,才道:“咱们家的爵位只有一个,澈儿是嫡子,他继承是应当应分的。你们以及将来的弟弟们若想要功名,都需自己努力去挣。至于产业,将来我的嫁妆自然是由他们继承的,放心,不比你们的东西少。”
黎渊眼眶微湿,走到方槿身边跪下,“母亲对儿子的好,儿子一辈子记得,请母亲受儿子一拜!”说罢,一头磕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方槿将他扶起来,看着这个已经有自己肩膀高的少年,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叫娘吧,虽说你们不能记到我名下,但我会把你们视若己出的。”转头看向黎深黎澈,“你们也是。”
黎深拉着黎澈上前,学着兄长端端正正磕头,齐声道:“娘――”
方槿心下发酸,忍住涌上的泪意,应道“诶。”再看黎锦宏时,就见他已然背过身去。
祭祀已毕,黎锦宏与方槿到正堂主位坐下,黎渊几个分坐左右,接下来便是府中男女管事仆役依着职位高低前来磕头行礼,落霞几个站在一旁,凡有行礼者,都会代方槿赏下写有他们名字的荷包,里面除银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上书此人过去一年之功过,个人所得银两皆由此而定,乃是变相年终奖是也。此举再次震慑府中下人,自此干活无有不尽心者。
到了晚间,一家人团团围坐,桌上摆有屠苏酒、吉祥果、如意糕等,众人边吃边守岁。外面鞭炮声不绝,子时左右,鞭炮声一下子密集起来,一家人又披了厚衣服出去观看。天上烟花次第绽放,如五彩的花朵,如坠落的星雨,几个孩子看的连连赞叹,拍手欢笑,黎锦宏和方剂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
第二日,方槿五更即起,再次按品大妆,与黎锦宏一道进宫朝贺。黎锦宏回来的早,一进门就得知方槐方桉两兄弟相携前来拜年,黎锦宏自然是要见上一见。
方槐方桉与黎锦宏乃是头一次见面,说话间拘谨许多,黎锦宏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颌,“我听说前几日有人找你们麻烦,可是有这回事?”
方槐和方桉面面相觑,此事隐秘,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知道,这位姐夫是从何处知晓?方槐嘴皮子利落些,道:“其实是些小事,何劳姐夫挂心,不过是前几日碰到大哥了,被他说教几句罢了。”
黎锦宏心下赞许,这兄弟二人只比黎渊大了两三岁,心智却成熟的多,即使依附于侯府,仍自食其力,且知道感恩,这样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黎锦宏掌管皇家暗探,京城之中,只要他想,任何事情都可以知道,更何况玉茗楼是自家产业,其中就有他的人。要说玉茗楼如今在京城读书人中间口碑颇高,作为“风雅”之人,方桐自然是要和同僚一起去见识一番的。怎料到事有凑巧,就让方桐在玉茗楼碰到了跟在俞掌柜身边的庶弟方槐。方桐当时既是尴尬又是愤怒,还好同僚们不认识方槐,不必像看到司徒震调戏歌女那回,再被嘲笑一番。
后来找着机会,方桐将方槐堵在一处僻静小巷之内,从商贾贱业说到国公府的颜面,怒斥方槐不配姓方。方槐刚开始还解释一番,说自己乃是挣钱为母看病,不曾想更激出方桐的怒火来,言道“贫贱不能移”,多少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气的方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方桐还威胁道:“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与商贾混在一起,必要请父亲动家法的!”
方槐心中难受的无以复加,又不敢在母亲跟前表露出来,只告诉了弟弟,方桉出主意道:“咱们与三姐姐说一说,干脆你来回春堂帮忙算了,那里地方僻静,想来不会遇到国公府的人。”
此次二人前来拜年,也是想与方槿提及方槐去回春堂一事,怎料姐姐不在,当着姐夫的面又不好开口,兄弟二人心下十分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