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没期望旁人回答,她?自顾自道:“一页皆一页,条条罗列了他的保证。他以此向我保证他不会?束缚我,会?尊重我,支持我所想干的事?,不会?拘束我在家中。每页册子里都盖了私印,他说以后做官后还会?给盖上?官印,如此依大梁律法而言便是?生?效的。如果来日他敢有违此诺,那我大可持此册去告他,让他戴枷游街示众,让他身败名裂。”
“这还只是?他为?我做的其中一件罢了。”文茵恍惚了下,喃喃,“念夏你知道吗,在这个朝代?我也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男儿,可他那样的,就一个。唯他一个。”
“而我……差一点就嫁了他。”
文茵倚着床柱闭眸眯了会?,睁眸时又看向念夏道:“突然?想起了当年在陇西时候的日子,我跟你说说罢。”
念夏点头。
“当年啊,父亲进京赴任,我与二哥留在了陇西……”
殿外闷雷阵阵雪虐风饕,殿内残烛摇曳语声絮絮。
接下来的几日,长?乐宫里,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说着话。有时候是?文茵说从前,有时候是?念夏讲过去。
旁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甜蜜的,心酸的,隐秘的……种种过往,在这间?封闭的室内徐徐道来。
而勤政殿内,却是?另一番腥风血雨。
这几日,朝堂上?帝王是?阴晴不定动辄则咎,已经有数位重臣遭到了贬斥。
又因为?圣上?几日几夜通宵达旦处理公?务,导致不得换班的勤政殿的宫人身体精神遭不住,几番出错导致狠挨了板子。
宫里宫外一时风声鹤唳。
这夜,勤政殿里一阵喧哗,原来是?圣上?连夜未歇累到吐血,宫人们无不惊慌失措,冯保急令人请御医来诊断、开?药,又要加急安排对外封锁消息。
好在圣上?龙体并未出大问题,吃药好好养些时日便好。
喝了药,朱靖挥退宫人,躺在空荡荡的寝床上?逼自己闭眼入眠。
可辗转反侧,依旧是?无法拂去眼前的影子。
亦如这几日般。无论他睁眼、闭眼,只要非全?神贯注处理公?务时,那道影子就如生?根般浮他面前,斩不断,挥不去。
耳畔也仿佛是?她?柔软的声音,嘱咐他添衣吃饭,嘱咐他注意身体莫要过度操劳。
他疲惫的闭了闭眼,无力的发现?,似乎寝床上?都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气味。
第 82 章
皇宫没有不透风的墙, 圣上与皇贵妃闹翻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朝臣们也由此?知悉了近来金銮殿上那位喜怒无常的原因。
不过,没有人会认为那位宠冠一时的皇贵妃会就此倒台, 毕竟有那先例在。想当初皇贵妃尚是文贵妃那时,不也有被圣上厌弃打入冷宫的时候,最终不也逆风翻盘,被圣上亲自迎入了养心殿?
在他们看来, 此?番也不过是两人闹别扭罢了, 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重归于好。
朝臣们这般认为,宫里的人也多是这样猜测。除了御前?大太监冯保。
冯保这几日是心惊胆颤,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极了,圣上与皇贵妃似有决裂的征兆。那日他虽未进殿近身伺候,可?通过那日雪夜剪碎花灯、素绫挂满殿的种种迹象来看,皇贵妃似乎是当真冲着与人决裂去的。还?是选择在圣上大喜的日子?里。
可?想而知圣上的情绪!
九五之尊遭人如此?挑衅, 心里那道坎又焉能过得去?
接连十?日了, 长乐宫里一点信没传来不说, 圣上也半字未提, 其心里大恨的程度,由此?可?知。
若在往常,两位主子?闹别扭, 作为深体主子?意?的奴才不免会见缝插针的在两方周旋几句, 以作调和?。可?如今这情形,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在酝酿着大恐怖,吓得他喘气都?不敢大声, 焉敢冒然去吐半个?字。
第十?一日的时候, 冯保惊悸的看见圣上开始酗酒了。
自打那年圣上酗酒龙体有恙后?,圣上就听?从医嘱戒了酒, 便是有饮酒场合,也浅尝辄止颇为克制,可?如今……好似又回到了那年皇贵妃入冷宫,圣上夜夜酗酒的时候。
深夜看着那宫人们低头端着酒壶鱼贯而入,冯保几番想开口劝说,却最终将话湮没在帝王那双暗沉阴骘的眸光中。默默缩手缩脚的侍立,不敢言语,只能祈求那些言官的谏言了。
第十?五日夜,酩酊大醉的圣上突然从御座上起身,脚步不稳的喝令人起驾。
文?茵毫不意?外会再次见到他。
千秋日不过他们的初次交锋,要彻底砸断他心存的那丝侥幸,一次当然不够。
“阿茵,你太过心狠,那日,可?是我的千秋日……”
他满身酒气,常服凌乱玉冠歪斜,趔趄奔到她床边。甫一近身就俯身双臂环住她纤弱的后?背,弯腰将脸枕在她肩上低低的说道。或许是醉酒的缘故,他的声音低而缓,带出几分缠绵的意?味。
“那日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可?知?”
“我盼了许久,原是想在那日封你为后?,大赦天下,让你自此?与朕在这天地间并肩而立,享万道荣光,受百姓瞻仰……阿茵,那是我心心念念的日子?,你又怎能忍心戏耍于我?”
他将被烈酒烧热的脸庞轻轻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嗅着熟悉入骨的气息,近乎贪婪。
“这回便罢了,你心结亦有我之过。”
“阿茵,往日之情历历在目,纵是戏,也有入戏三分之说。走过的那些日子?,总归不是假的罢?”
“还?有阿眘,心心念念着阿娘,今早还?在问奶嬷嬷你去了哪里。眼见着他就要过三周岁更名入玉蝶,再大一些就要请夫子?教导他读书识字,他一点点的长大,你就忍心不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生他一场,抛下他你又于心何忍?”
“阿茵,不置气了可?好?咱们和?和?睦睦,好好过。”
揽紧她,他低语:“阿茵,回来吧。”
这句话他放的很?轻,语罢就安静下来,连拂在她颈上的灼热呼吸都?似停滞了下来。
时间在一室的静默中慢慢的流走。
“我一直都?在,在这枯塚中日复一日。”
他等来了她的答案,可?这答案却让他有种嗜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