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转头,看到一个身穿褐色短衣,奴仆打扮的老苍头,步伐稳健地走了过来。
撞到舒沫清澈的目光,老者一怔,眼中明显带了怒意:“崔老三,这可不合规矩。”
崔老三不以为然:“就算看到了,又能如何?胡瞎子你胆也忒小了吧,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也怕?”
胡瞎子,崔老三。
舒沫心中一动,牢牢记住这二个名字。
“误了事,谁也活不成!”老者脸色铁青,狠狠瞪他一眼,一挥手,从后院出来两个壮的仆妇,一左一右架了舒沫就走。
舒沫并不挣扎,一边迅速打量周遭环境,努力记住地貌特征,一边冷静地问:“你们是谁?”
“真聒噪!”一个仆妇从怀里掏了块瞧不出颜色的烂布出来,胡乱塞到舒沫嘴里。
一股浓烈的体味冲鼻而来,熏得舒沫两眼翻白,几乎晕死过去。
两人不由分说把舒沫拖进房中,七手八脚扒了她的喜服。拿准备好的麻袋一套,再用棕绳捆成粽子一样往地上一扔。
“带走!”胡瞎子发话,舒沫被塞进一个木桶,便两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鼻子里充斥的,全是又酸又臭又馊的腐烂的味道。
木桶被搬上一辆牛车,咯吱咯吱地从巷子里推了出去。
舒沫蜷在桶里,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不由又惊又怒又疑惑。
从惊马冲散人群,崔老三乘乱劫持,到胡瞎子在院中接应,再到把她捆起来,伪装成潲水上牛车……前后不到一小时,她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送出了城。
谁打头,谁接应,任务清清楚楚,行动尤如行云流水,显见事先有周密计划,计算得密无误,这些人更不是乌合之众,临时起意下的手。
问题是,她一个深闺中的女子,从无机会与外界接触,哪里与人结下深仇大怨?
要人费这么大的功夫,把她当街劫走?
肯定不会是李氏,她一个内宅妇人,就算有心,也绝没有这样大的能力。
别的不说,单讲那个崔老三,谈吐不俗,必定不是泛泛之辈,等闲人绝请不动他。
而且,她出语试探过。
崔老三说的不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说的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虽没在江湖走动,却也明白,要让崔老三这样的人,从嘴里说出一个“忠”字,可不容易。
从崔老三的胡瞎子的对话来看,这两人不是上下级,也不是同事关系,倒象是临时的合伙人。
所以,即使胡瞎子对崔老三没点她,也没蒙她的眼睛,并且让她看到了胡瞎子的真面一事很是愤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但胡瞎子又说了一句“误了事,谁也活不成。”
听起来,这两个人又象是拴在一绳上的蚱蜢。
难道,胡瞎子的主子和崔老三要尽“忠”的那个人,都跟她有仇,都要置她于死地?
一个已很可怕,同时招惹上两个大敌,倒着实让她有些犯糊涂了。
舒沫苦笑一声,知道想不通,索不再思考,专心聆听外面的动静。
谁知,牛车却不走了。
舒沫正惊疑不定,木桶被人从车上推下来,咕噜噜地滚了十几米远,咣当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把舒沫撞得眼冒金星。
紧接着上来两个手持棍的家丁,一脚揣开桶盖,把舒沫从里面拖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抡圆了棍就是一顿乱揍。
很快的,麻袋上浸出血来,将院中的杂草染成酱色。
“停~”从宅院里袅袅走出一名年轻女子,身上穿着白银条纱衣,桃红色裙子,蓝纱的比甲,头上的双蝶戏蕊赤金簪子,行走之间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振翅欲飞。
“打了这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女子站在廊上,居高临下盯着一动不动的麻袋,又道:“打开瞧瞧,可别弄死了~”
“丁香姑娘放心,郡主说了要活的,哪能下死手?”家丁陪了笑,垂着手解释:“这不,捂着嘴呢。”
家丁说着话,上去把麻袋剥开,伸手到舒沫嘴里把那团布掏出来,晃了晃。
丁香瞧了满是鲜血,浑身散发着臭味的舒沫,不禁掩了鼻,尖声道:“要死了,这么臭,还不赶紧弄远些?”
“是~”家丁应声上前,一脚将舒沫踢开。
“即是没死,那就再打~”丁香淡淡地吩咐:“打到郡主出够气为止。”
“丁香姑娘~”家丁见舒沫一动不动,有些犹豫:“她就只剩一口气,再打下去,可不知道能不能活?”
“行了,先放着,我去禀了郡主再说。”丁香极不耐烦地一拧身,回了内室。
不到半分钟,从里面出来个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玫瑰紫镶橘黄边红绣金丝纹的褙子,同色通袖缠枝袍儿,再着一条同色绣金线的百褶八幅裙,通身的华贵,行走之间,环佩叮当,富贵逼人。
“参见郡主~”外面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一片。
“郡主,院子里不干净,仔细弄脏了你的衣裳。”丁香一改之前的冷傲,殷勤地劝说。
仆妇急忙拿了椅子过来,郡主却不肯坐,恨恨地瞪着地满身血污,纤弱瘦小,仿佛风大一点就能刮跑的舒沫,大大的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就是舒元琛的女儿,舒沫?”
“是~”丁香陪着笑:“胡执事亲自办的,错不了。”
“就凭这副鬼样,也能把林慕云迷得晕头转向?”郡主杏眼含怒,纤长的十指紧紧地抠着椅子扶手,几乎要把它抓裂。
丁香不敢看她,陪了十二万分小心地开口:“是姓林的瞎了狗眼,郡主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